嘉靖灵异录(80)
宁桓喘着粗气,“滴答”、“滴答”人尸上的血还在不住落下。宁桓望着渐起了烟雾,竟是从外面飘来?他蹙了蹙眉,捏紧了手中的短刀,“啪”白靴踩过脚下的血坑,在人面虫的头上复又碾了碾。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从墙侧一跃而下。
三更天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可随着雾气的聚集变得渐渐浓郁,白雾的深处出现了重重的人影。宁桓闪身躲进了一侧的角落。那些人影迈着僵硬的步伐,茫然地在街上。随着他们离得愈来愈近,宁桓仔细一瞧,发现那些人竟都是纸人。
宁桓忽而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这……这难道不是他在鬼城时候看到的景象吗?宁桓心道不妙。
那些纸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走动,熙熙攘攘的人群透着一股死寂,恍如隔了一层虚无的白烟穿越进了幽冥的世界。只是与鬼城不同的是,纸人的脸上竟然像是在故意地模仿着活人,露出或悲伤、或喜悦、或痛苦的神情,而那些古怪夸张的表情在纸人脸上一一浮现,道不出的渗人。
阴冷的风擦面拂过,宁桓缩在角落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第75章
惨白色的月光下,青石板铺成的砖面上缓缓多出了一道黑色的长影,一步一步自宁桓身后走来。悄无声息的脚步声不似会是活人发出,宁桓的呼吸一窒,他一动未动,握着刀柄的手使了几分力,在地上的那道黑影与自己靴跟重合之际,猛然转身,朝着身后黑影挥刀而去。
“肃冼?”宁桓手中的动作骤然在空中停了下,他诧异地收起刀望着肃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昏暗的角落中,肃冼低垂下眼眸,双鬓散下的碎发几乎遮住大半张面颊,辨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人群宛如布偶戏中的布景,在青白雾气氤氲下,诡异而又静谧地朝着固定的轨迹往返走动。宁桓小心翼翼得看了眼身后,压着嗓音问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肃冼不作声,他静静的抬起双眸,眼眸扫过宁桓,背身朝着角落漆黑的阴影处走去。
“你怎么了?”宁桓蹙了蹙眉,追在肃冼身后小声地诘问道,“怎么都不理我?”
“肃冼?”宁桓复又小声地唤了一遍肃冼的名,肃冼依旧没作声。宁桓上前扯住了肃冼的胳膊,兀然发现他出门前换上的官服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套便服,湿漉漉的衣服像是方从水中捞出,衣角处不断得朝下滴着水。他浑身透着一股水腥味道,宁桓不禁皱了皱眉,方向要发问他这是怎么了,此时目光落在他沾着泥泞的衣裳上,宁桓的身体忽地猛然一颤,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套衣服不是正是肃冼从鬼城出来时候穿着的那套。
这时肃冼停下了脚步,衣角落下的水滴在他脚下慢慢凝成一道水坑,他缓缓转过身,面色发白,双目空洞无神,宛如从水中爬出的厉鬼。他缓缓低下了头,视线落在宁桓那张略显僵硬的脸上,他语调平缓、声音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宁桓猛地摇了摇头,松开了那只拽着肃冼的手。宁桓面不改色地退了一步,扯了扯嘴角道:“我就跟着你的身后。”肃冼点了点头,转过了身。
宁桓盯着“肃冼”的背影,心道不对劲,正想趁机逃跑,眼角匆匆瞥了眼外头人影憧憧的街,身体却兀然僵住。纸人的步伐在一瞬间定格齐齐望向了宁桓。“肃冼”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停下的脚步这时复又迈了出去。
宁桓微微抬头,正巧瞥见远处的皇宫。明黄的砖瓦,鲜红的廊柱,在妖冶泛红的月色下,巍峨的建筑物上空似乎多了一层阴影,像是被复刻出的另一个皇宫。宁桓眯着眸盯着眼前人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东西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他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阴影的深处透着一小块光亮,朦胧的雾气晕染在四周,尽头的深处是一扇小门,门上鲜红漆脱落大半,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外壳。“肃冼”静静地抬起眼眸,望向这里的眼神显得空洞而悲凉,他的右手缓缓地抚上了那扇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条缝。
“肃冼”迈过低矮的门槛,进了屋。这里像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别院,茂密的梧桐树叶覆盖住大半的院子,奶白的月色下身侧的池塘水闪着粼粼的波光,而长廊的深处则是一间氤氲着温黄烛光的暖阁。
雕花窗棂,檀香木案,案几上摆着几本佛经,鎏金铜香薰炉子内幽幽散着甘松的香。宁桓不解地打量着周围,心道此人扮成肃冼,引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为何?
屋正中摆着面铜镜,“肃冼”走到宁桓身后,在宁桓谨慎的目光下,哑着嗓音,问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了?宁桓猛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面圆镜上,镜中只呈现出一个模糊的白影。宁桓诧异地发现在这面圆镜中他竟然看不见自己。
宁桓回过头,看着“肃冼”,“我……我看到什么了?”
“你看到了吗?”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出声问道。他的五官在宁桓眼前逐渐开始融化,脸上的皮肤慢慢变得臃肿不堪,宛如一句溺死后悬浮起的尸体,“滴答”、“滴答”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变成一袭白衣,水滴不断地从衣角下掉落,“你看到了吗?”
案几上的花瓶“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烛光忽明忽灭地闪烁,暖阁内的精致的陈设忽然变得破旧不堪,檀香木案皲裂出了几道裂痕,雕花窗棂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密密麻麻的蛛网结遍了顶上的房梁。
“你看见了吗?”水滴声“滴答滴答”地落下,白衣人一边问着一边朝着宁桓一步步走来。宁桓惊慌地趔趄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宛如被水淹没,胸腔内透着窒息的痛感。
“宁桓。”
此时宁桓耳畔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声。宁桓猛一回神,发现自己竟浸在水中。衣裳已水浸透,在这早春的夜里,透着彻骨的寒意。冷白色的月光散水面,飘荡着几片梧桐的枯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腥味。
“你在池子里做什么!”肃冼正站在离宁桓几丈远的岸上,拧着眉喊道。
宁桓慢慢浮起身,望着月光下自己映射在水中朦胧的倒影。“你看到了什么?”宁桓的背脊一凉,脑海间忽然浮现出了一声诡谲的问句。
他猛然望向肃冼,却见他穿着一袭官服,一柄绣花弯刀悬于腰侧。大概是夜深天寒,肩上还披着件黑色的狐裘披风。肃冼见宁桓一脸的茫然,没好气地道:“宁桓,我不管你做什么,赶紧给我上来?”
宁桓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泅着水上了岸。苍白的月光之下,晕开的涟漪荡开水中的倒影,在宁桓转身的瞬间,破碎的水面上又重新凝成了另一个人的摸样。
“你在皇宫里做什么?”肃冼问道。他正打算出宫,没想到老远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是皇宫?”宁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我怎么会到皇宫来呢?”
“问我呢!你为什么会跑这里来?”他嫌弃地看着宁桓滴水的衣角,皱了皱鼻子,“还有你方才在做什么?”
宁桓拧干了身上的衣服,抿了抿唇,便将方才之事道了出。肃冼问道,蹙眉道:“这几日你别回家了,先与我待在一起,那喜乐佛估计已经盯上你了。”
宁桓看着肃冼,惊奇地道:“那你不用进京轮值?”
肃冼的眸光闪了闪,撇了撇嘴道:“嗯,我轮休。”
“你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宁桓见肃冼一脸不自然,于是问道。
“你管得可真多。”肃冼不耐烦得哼哼了一句,他睨了眼宁桓还是解释说,“皇上要撤了巡抚司衙门,以后都交由东厂接管。”
“那你……”那你这官还做得了吗?
肃冼脱下披风,屈膝坐在莲池边,仰着头望着宁桓讥诮地冷哼了一声:“是啊。宁公子,您看我都救您这么多回了,要不往后的日子靠您养我吧。”说着,把手中的披风朝宁桓身上丢去,没好气地道,“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