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刚才我看到……”奚将阑淡淡道,“天衍珠变成六十颗了。”
酆聿愕然:“你的?”
“嗯。”
这下,酆聿倒是警惕地一把将奚将阑护到身后,忌惮地看着盛焦:“长行不是说你已寻到奚明淮的记忆了,那记忆里难道有奚绝吗?”
盛焦眼眸冰冷:“奚明淮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奚将阑道:“难道你怀疑是我?但我从「逢桃花」拿出来记忆后,根本没有的灵力,怎么可能会动手脚?”
盛焦却道:“我是说,六年前动过手脚。”
奚将阑一愣。
酆聿像是护崽子似的:“那就等不隐过来再说,他精通阵法机关,若是那记忆真被人动过手脚,定然能瞧出来。你少没有证据只靠臆想就用那破珠子定罪,难道你还想像上一任獬豸宗宗主一样把人抓去獬豸宗问罪受刑吗?”
盛焦五指一蜷。
奚将阑感动道:“不述哥哥!”
酆聿瞪他:“你骗我的事等会再给你算账。”
奚将阑:“……”
三人在雨中对峙,婉夫人无奈地道:“绝儿,别淋坏了。快回来,我准备为你解毒。”
奚将阑如蒙大赦,忙颠颠地跑了。
酆聿瞪了盛焦一眼,也跟着跑走,嚷嚷道:“夫人,你只心疼绝儿,也不管管我吗?”
婉夫人笑得不停:“管,都管。”
盛焦孤身站在雨中,避雨诀已失效,漆黑衣袍已湿透。
乐正鸩隔着雨幕同他冷冷对视,直到奚将阑和婉夫人走了,才漠然开口:“当年我为你炼灵丹强行突破还虚境,是为了助你入獬豸宗救阿绝。”
盛焦默然。
“当年若不是你那一颗‘诛’字天衍珠,獬豸宗不会逮到借口把阿绝抓去拷问。”乐正鸩冷冷道,“他为何怕你的天衍珠,你自己心中有数。”
盛焦不说话。
乐正鸩懒得和这个闷葫芦闲侃,留下一句:“入还虚境的灵丹三十万,说好了的,赶紧还我,咱们两清。”
他拂袖便要走。
盛焦终于道:“让尘说,今年夏日奚绝会死在天衍珠雷谴之下。”
乐正鸩脚步一顿,悚然回身。
“什么?”
“这个天机如今依然还在。”盛焦第一次和乐正鸩说这么长的话,“有人在引我将奚家之事查到奚绝身上。”
乐正鸩猛地冲到雨中,厉声道:“你明知道此事同他无关!纵夫人待阿绝这样好,整个奚家几乎将他宠上天,由得他横行霸道骄纵恣睢……”
“是吗?”盛焦却冷冷道,“那你可知道,奚绝曾在大雪日被纵夫人罚跪三日?”
乐正鸩一愣,不可置信看着盛焦。
“什么时候的事?”
“他被雷惊走魂后不久。”
奚绝小时候那般纨绔,就是因纵夫人太过溺爱,无论出什么事都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才长成那副整个中州都厌恶的嚣张跋扈的脾性。
到底发生什么事,才会让纵夫人狠下心来这般责罚身体孱弱的小奚绝?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雨声簌簌而响。
好一会,乐正鸩才低声道:“你在奚明淮记忆中,看到的人到底是谁?”
盛焦吐字如冰:“温孤白。”
乐正鸩悚然,下意识道:“不可能!”
奚家被屠戮后,地脉下的天衍灵脉被人洗劫一空,温孤白是个未觉醒相纹、只靠自己修炼成还虚境的修士,就算拿到天衍也无处可用。
更何况当时的温孤白修为只是化神境,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将奚家人残杀殆尽。
盛焦冷声道:“有人同他合谋。”
只是不知到底是不是奚将阑。
乐正鸩眉头紧皱,脑袋几乎炸了。
奚家之事牵扯上奚将阑已算是惊骇,怎么突然又把温孤白牵涉其中?
乐正鸩揉着眉心:“无瑕还说什么?”
“十三相纹……早已出现。”
***
奚将阑又换了身衣裳,被婉夫人拉着坐在软塌上,一旁小案上摆放满虞昙花、引画绕,和一堆乱七八糟说不上名字的灵草。
因天衍珠失去灵力供给,奚将阑耳畔一阵死寂。
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必定强撑精神掩饰自己,但偌大房间只有婉夫人在,他索性坐在那放空自己,默默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婉夫人将草药准备好,微一偏头看到奚将阑涣散失神的眼眸,心口倏地一疼。
她坐下来摸了摸奚将阑的脑袋,轻轻道:“想什么呢?”
奚将阑小声说:“北境没有中州这般多雨。”
婉夫人笑道:“南境才多雨,有时一下能下一个月,你前几年是不是在南境住过一段时日?”
“嗯。”奚将阑含糊道,“杀曲家长老的时候,他好难杀,我躲了好久呢。”
婉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有谁要杀吗?”
奚将阑看起来有些迷迷糊糊,眨了眨眼仔细辨认婉夫人唇形,好一会才笑着说:“杀得差不多啦,还差一个,过几天就能杀了。”
婉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奚将阑摇头。
婉夫人没再说话,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雨幕。
奚将阑剧毒刚发作过一遭,又一连淋了两回雨,浑身经脉泛起密密麻麻的滚烫,没一会就烧得他迷迷瞪瞪,神智昏沉。
明明刚才还兴致勃发要杀人,但不知怎么突然感觉莫名疲累,盯着雨幕嘟嘟囔囔道。
“娘,雨什么时候能停啊?我想出去玩。”
婉夫人正在将虞昙花入药,闻言柔声道:“想你娘了?”
奚将阑没有看到她说什么,眸瞳空洞地盯着雨幕好久,突然垂下眸,眼尾毫无征兆滑落两行泪。
婉夫人心一软,将药放下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似的轻柔道:“雨很快就停了,等雨停了我们将阑就出去玩。”
奚将阑肩膀微微颤抖,眼眸失神许久,轻轻伸手抓住婉夫人的袖口。
鼻息间全是温暖的气息,好像年幼时被娘亲抱在怀里般,奚将阑呆愣许久,突然忍不住哽咽哭了出来。
他满脸泪痕地咬住手指,呜咽着道:“……我害死我爹娘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娘,我不出去玩了。”
婉夫人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更加轻柔:“不是你的错,怎么是你的错呢?”
奚将阑浑身都在发抖,像是魔怔似的迭声念叨着“是我的错”,婉夫人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他满是冷汗的额头,这才意识到他浑身滚烫。
婉夫人忙将他轻柔放在软塌上,手中温柔的灵力缓缓灌入他的经脉中。
奚将阑这回烧得眼眸涣散,像是个半大孩子死死拽着婉夫人的袖子哭得满脸是泪,嘴中胡乱叫着“娘”。
酆聿本来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慢吞吞探出个脑袋,小声道:“夫人,阿绝……要我帮忙吗?”
婉夫人唯恐奚将阑说胡话,忙拒绝:“没事,好孩子你先去玩吧。”
酆聿隐约扫见奚将阑烧成那样,也没心思玩,但婉夫人这意思就是不想让他在这里待着,他干巴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找柳长行。
奚将阑烧得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像是走在满是白雾的黄泉路,四周阴暗全然不见尽头。
好似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
终于,乌云散去,皎洁月光将周遭照亮。
他正身处天衍学宫。
“……你可想好了?”
有人在说话。
奚绝迷茫抬头。
就见玉兰树下,一身天衍学宫掌院服的温孤白正含笑看他,柔声道:“你的相纹能力越来越强,中州世家已在盘算,让奚绝在及冠之日将相纹彻底变成为他们所用的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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