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正要说话,红尘却笑着远去。
将门轻轻掩上,在门口候着的女人跟在红尘后面,眼神冰冷:“楼主,那位兰娇娇的脸,莫不是障眼法或伪装?怎么会有人真长成那样?”
“我在九霄城几十年,眼力还能有假?”红尘似笑非笑,“而且就算是假的,你觉得我在意吗?”
女人沉默。
红尘身姿款款袅袅婷婷,边走边懒洋洋道:“将兰娇娇今日花魁大比的消息放出去吧,顺便将花楼街那些云灯的价格翻上一翻,和小贩抽成也改成二八。这送上门来的摇钱树八成只待一日,我得趁这机会狠捞一笔。”
至于摇钱树来红尘识君楼到底是什么目的,不重要。
钱才是最重要的。
奚将阑还不知道有人拿他捞钱,坐在那盯着水镜思绪翻飞。
给他上妆的少女杳杳拿着胭脂在他脸上涂抹,但不知怎么的手越来越抖,竟将胭脂扑到奚将阑眼里去。
奚将阑蹙眉捂住眼。
杳杳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若筛糠,心惊胆战地以头抢地:“饶命,饶……饶命!”
奚将阑眨了眨眼睛,泪水将艳丽的脂粉冲出来,眼圈都红了一圈。
好不容易缓好,就见杳杳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一个劲儿地磕头喊饶命,奚将阑差点以为自己是那吃小孩的恶鬼凶兽。
“没事。”奚将阑尽量放柔声音,“不怪你,起来吧。”
杳杳拼命摇头,眼泪簌簌往下砸:“求、求求您,我真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呜求您饶我一命。”
奚将阑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他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俯下身,温暖的手指轻轻抬起杳杳的下巴,轻柔又强迫地让她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许久,突然笑开了。
“是你啊。”
杳杳一见到他笑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赴死似的闭上眼睛。
“怕什么?”奚将阑轻柔地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温柔得像是对待心上人,“我当时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就不会伤害你的。”
杳杳哆嗦着道:“我……我不会说的,我没说!我什么人都没告诉!”
“好姑娘。”奚将阑柔声说,“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也不会食言而肥,对不对?来,站起来,不要害怕。”
杳杳看起来要吓晕过去,但还是被奚将阑哄着站起来,哆哆嗦嗦继续给他上妆。
奚将阑这张皮囊美艳得过分,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秾丽,但杳杳却根本不敢往他脸上看,心中惴惴不安,满脑子都是三年前那一幕。
当时红尘识君楼来了位姓曲的仙君,点名要花魁去抚琴唱小曲儿。
一身花魁打扮的兰娇娇以纱覆面,美艳得不可方物,手中漫不经心耍着坠着穗子的圆扇,像是终于遇到期待已久的好事,含笑进入贵客所在的幽间。
没一会琴声悠然响起,兰娇娇抚了一曲南境人尽皆知的苦恋情曲。
杳杳当时年纪还小,被红尘叮嘱着送些助兴的东西进去,她胆子不大,又唯恐扰了贵客雅兴,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打算将东西放在幽间的小案上便走。
刚小心翼翼屈膝过去,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嗤”声。
少女微微抬头,就见不远处写满淫词艳曲的雪白素屏上突然闪现一抹红色。
似乎有血溅了上去。
杳杳满脸茫然,犹豫地往前爬了两步,终于瞧见屏风后的场面。
身上穿着里三层外三层花魁装扮的兰娇娇正屈膝跪在地上,手中依然在优雅地抚琴,在他对面,姓曲的仙君已然倒地,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正汩汩而流。
血溅得满地都是,屏风、桌案,甚至华丽的衣摆上皆是狰狞红痕。
兰娇娇若无其事坐在那,甚至还在心情愉悦地唱小曲儿。
“郎有情,是有无端情。薄礼寒门,奴着红纱买唇脂,没奈何,以血……”
小曲儿声戛然而止。
眼前一片空白的杳杳已被吓傻了,呆呆愣愣抬头,对上一双漂亮又妖冶的眼眸。
兰娇娇抚琴的无名指也沾染一滴鲜血,他直勾勾盯着杳杳,突然温柔至极地一笑,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滴血在唇间轻轻一抚,弯眸唱完未尽的词。
“……以血沾。”
杳杳回过神来,瞧见奚将阑那张脸吓得手又是剧烈一抖,差点再次将胭脂涂到奚将阑眼睛里去。
奚将阑也不生气,他将一小盒唇脂拿出,以无名指的指腹蘸了点嫣红,动作又轻又柔地点在苍白的唇上。
嗯,桂花香。
杳杳眸瞳空白地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悄无声息地往下一栽。
彻底晕了。
奚将阑:“…………”
怎么了这是?!
奚将阑忙去扶她,刚弯下腰却感觉璎珞扣耳饰上的天衍珠倏地一转。
机关咔咔作响。
奚将阑怔然摸向耳饰。
盛焦来了?
第48章 风雨欲来
奚将阑将耳饰取下,随手丢在桌案上。
天衍珠散发出丝丝幽蓝雷纹。
红尘识君楼虽然瞧着只是一座高高阁楼,但一砖一瓦皆由满汀州伏家雕刻机关法纹,没有红尘首肯就算盛焦用「堪天道」将雷劈成粉末也别想在这迷宫似的识君楼中寻到他。
杳杳还在一旁软塌上晕着,奚将阑只好笨手笨脚地自己上妆。
天衍珠还在嘶嘶冒着雷纹。
没一会红尘摇着扇子笑着进来:“乖乖,你来就来吧,怎么还给我带来个大麻烦呢?”
奚将阑叼着钗回头:“什么?”
“那位可是要把我的楼给拆了……”红尘说着,话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盯着奚将阑那张脸,“天道在上,你的脸被谁打了不成?”
奚将阑:“……”
红尘愁眉苦脸地走过来:“脸蛋好也不是这么糟践的啊,给姐姐瞧瞧。啧啧,底子还是在,但若就这么出去,我红尘识君楼的招牌怕是要被你砸了。”
她随手一挥,杳杳应声而醒,见状脸色更是苍白。
“别在这儿了,将我选的衣裳拿进来。”红尘吩咐她。
杳杳胆战心惊地行了一礼,怯怯地离开。
奚将阑将叼着的花里胡哨的钗放下,乖乖地说:“姐姐,我今日突然说要参加花魁大比,荀娘姐姐不会生气吧?”
红尘被他这句话笑得手都在抖:“乖乖,你当年才在我花楼待几天呀,怎么连花娘们拈酸吃醋的语调做派都学了个十成十呢?”
奚将阑也跟着她笑。
“不碍事的。”红尘手指轻轻在奚将阑耳后摩挲,嫣然含笑,“这段时日荀娘闭门不出,据说是她一位恩客出了事,她正想法子解救呢。啧,当真是个痴情人啊。”
那位恩客大概就是奚明淮了。
奚将阑若有所思。
***
杳杳双手捧着一套金线绣大簇牡丹纹的艳丽衣袍哆哆嗦嗦往回走,在拐角处抬眸一瞧,倏地愣住。
三楼中堂布置已化为齑粉灰烬散落一地,身着黑色素衣的男人面无表情站在那,浑身全是森寒戾气。
荀娘请来的护卫正在那苦口婆心同他说什么。
“冷静行不行?你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盛宗主吗你?”
“他又不能跑,你担心什么?”
杳杳隐约听到柳长行在说什么“盛宗主”,心口重重一跳。
哪怕是南境人,也听说过中州獬豸宗宗主盛焦的威名,而且……
杳杳大着胆子扒着柱子往那位“盛宗主”的脸上看去,等终于瞧见那张脸时,呼吸几乎屏住。
三年前花魁兰娇娇将那位姓曲的仙君残忍杀死后,大概是怕身份暴露,当着她的面用障眼法瞬息变成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
之后三日,整个九霄城都在传“獬豸宗宗主盛焦竟来红尘识君楼狎妓!还同那位兰娇娇花魁春风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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