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悔改的蠢货。
他垂着眸漫不经心地将秦巳那颗骰子随意扔回骰盅中,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白巾擦了擦五指,转身就走。
周围的人全都脸色苍白地朝他颔首行礼,胆战心惊目送他远去。
玉颓山正要走出赌坊,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卖相纹的人寻到了,那买家呢?”
小厮讷讷道:“那人……没说。”
玉颓山歪了歪脑袋,朝着二楼扫了一眼。
廊道空荡荡,已空无一人。
“竟被借刀杀人了?”玉颓山笑了笑,“不行,我也得使唤使唤别人。”
“玉大人?”
玉颓山溜达着往外走:“獬豸宗的人是不是今日来了?”
小厮疾走几步跟上去:“是,只来了一个,似乎往核舟城方向去了。”
“正好,就让獬豸宗的人帮我料理核舟城去吧。”玉颓山慢悠悠地走出赌坊的门,“我得……”
小厮还以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正认真侧耳倾听,却听他说。
“我得再买一包小酥鱼才行。”
小厮:“……”
行吧。
***
奚将阑趁乱带着横玉度离开赌坊,一直带着冷意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伏在椅背上,语调懒洋洋的。
“我也想吃椒盐小酥鱼,十九巷街口那有家做得特别好吃,等会带你去吃。”
横玉度可没心情吃小酥鱼,他不想也知道肯定是奚将阑对那小厮说了什么,才将那什么骷髅面玉颓山给引了过来。
但他见奚将阑脸上全然不加掩饰的高兴,只好将说教的话吞了回去。
“好,买完小酥鱼回家吗?”
“不回家。”奚将阑又摘了捧桂花吃,冰冷眼眸微微抬起,像是在穿过那灯火通明的幽幽长街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我要去把「三更雪」拿回来。”
第18章 真话假说
酆聿和盛焦两人全都是头一回来恶岐道,拎着灯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愣是没找到核舟城在哪里。
“我说盛宗主……”
酆聿理了理刚才被劈炸了的长发,谨慎地保持了离盛焦五步之外的距离,还在嘴欠道:“您不是运筹帷幄,万事皆在掌控中吗,怎么连个核舟城都找不到入口呢?”
盛焦没说话,面无表情走入一间古董铺子。
此地一看就不是核舟城,酆聿当即乐颠颠地跟上去,打算瞧瞧他碰壁的糗状。
古董铺并不像二十一巷的赌坊那般人来人往,放眼望去偌大铺子的人寥寥无几。
铺中冷清,一排排架子摆放无数古朴的奇珍异宝隐约散发着灵力。
盛焦走到高高柜台前,数了几个灵石买下一个玉令,转身就朝后院走。
酆聿慢吞吞跟过去。
很快,盛焦走到古董铺后院,停在一处小小的池塘旁。
明明外面还是炎热夏日,但到了后院却是寒风凛冽,隐约嗅到一股风雪气息。
酆聿好在疑惑,抬头随意一瞥,突然愣了愣——那小小池塘正中间,摆放着一颗长不过两寸的桃核。
明明连手指捏着都嫌小巧,可那桃核却不知被哪位能人巧匠雕琢成精致逼真的城池街巷来,一层叠着一层,俨然是一座缩小无数倍的城池。
盛焦全然没有等酆聿的打算,将玉令在池塘旁的凹槽中一滑,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为一道流光没入小小桃核中。
核舟城竟然真的是一颗小小的核舟?!
池塘莲叶摇曳,锦鲤悠然游来游去,在游至中心核舟时,像是在畏惧什么似的,飞快摇尾离开。
核舟边缘的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核舟城最高层是一处奢华府邸。
和人形毫无分别的傀儡悄无声息捧着「弃仙骨」,穿过卷帘游廊走入一处雅致的院落。
核舟城已是深夜,天幕下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下方的数层城池瓦舍错落有致、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皆是为相纹画而来的修士。
站在最高层的阁楼上,随意垂眸就能将整个核舟城尽收眼底。
雕花木门左右分开,机关组成的木头风铃无风自动,传来声声清脆响。
一人披着凌乱的红袍,坐在阁楼最边缘,曲起一条腿懒洋洋地靠在木门上,垂眸注视着下方的人来人往。
木傀儡恭敬跪在象牙素屏后。
“应大人,獬豸宗的人已到了。”
应琢淡淡道:“谁?”
“盛焦。”木傀儡道,“不知他是因姑唱寺的相纹画,还是核舟城私自买卖相纹而来。”
听到“盛焦”两个字,应琢低低笑了起来。
“盛宗主在十三州呼风唤雨,但在这恶岐道……”他眼眸中浮现丝丝缕缕交缠的红光黑线,阴诡森寒,语调却淡然,“灵级相纹「堪天道」,可别阴沟翻船了才好。”
木傀儡木然道:“应大人要抽他的相纹吗?”
“灵级相纹啊。”应琢笑着道,“师兄肯定很喜欢。”
但是不行。
盛焦的相纹同其他人都不同,「堪天道」不仅赋予了他相纹灵根,且还衍生出那串一百零八颗天衍珠。
就算能将相纹抽出,天衍珠怕也会降下紫银天雷,将抽相纹之人劈成焦炭。
应琢叹息道:“可惜了。”
木傀儡想了想,又道:“小仙君方才也到了核舟城。”
一直漫不经心的应琢瞳孔剧缩。
“砰”的一声,强悍的灵力直从他身上横荡而出,直接将价值千金的素屏震得好似雪花簌簌而落。
木傀儡也被横扫了一下,半个身子的木头几乎被震碎。
应琢霍然起身快步而来,肩上凌乱的红袍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在地,露出他木头雕琢而成的右手。
“师兄来了……”应琢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神近乎偏执的癫狂,低声呢喃道,“师兄终于来了。”
他当即就要往外走,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谁?”
木傀儡大概被打毁了机关,说话断断续续:“横玉度、酆聿。”
应琢眉头皱起:“又是诸行斋那群人。”
早在天衍学宫时,整个诸行斋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阻拦他见师兄。
时隔六年,那群混账还是阴魂不散。
“去。”应琢抬手一挥,经脉中钻出无数条傀儡线钻入木傀儡的身体中,转瞬就将几乎被打散架的木傀儡修复如初,“带着人阻拦住盛焦。”
木傀儡评估了下盛焦的灵力,认真地说:“就算整个核舟城的人出手,怕也是拦不住他。”
“拦他片刻就好。”应琢的语调又温柔下来,他回身将红袍捡起,仔仔细细穿在身上,“只要我将师兄接过来,就没人能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那一瞬间,应琢的眼神几乎带着眸中呼之欲出的病态和阴鸷。
木傀儡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乖乖称是,转身走了。
“师兄。”
应琢像是终于要得到失而复得的宝物,浑身都在发着抖,他回到窗棂旁,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恨不得长出八双眼睛来将奚将阑找出来。
一阵带雪的狂风吹来,将一旁墙上的几幅画吹得微微晃动,上方微微蠕动的“树根”,竟全是相纹画。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几幅画最下方的落款处。
——每一个都姓奚。
“我就知道师兄定然会为了奚家的相纹来的。”应琢抚摸着画,眸瞳闪着猩红魔息,对着虚空呢喃自语。
“来吧,来我身边。”
“永远别走了。”
***
一片雪花落在奚将阑后颈,冰得他打了个哆嗦,好像有股寒意正顺着他的后颈不断往上爬。
奚将阑偏头打了个喷嚏,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核舟城正在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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