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77)

　　不知道晏南怎么做的，汤是乳白色的，看着便已令人食指大动，不像他煮出来那般清汤寡水。

　　就着晏南烫红的指尖，雪兰将一碗海鲜汤喝下，放下了汤匙。

　　空了的汤碗被放在一旁，军官跪坐在沙中看他，静着没有说话。

　　对方应该跟他一样，不想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浪费时间。雪兰不再耽搁，向他解释道：“西塔德的爆炸形成了一个虫洞，这是虫洞另一面的世界，只有一颗恒星和一颗行星，是个独立的小世界。这个时空跟主宇宙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主宇宙中爆炸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但我进来看到你时，你的状态像是刚过去一两天。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你醒了就好，虫洞就在沙滩另一头，我们该回去了。”

　　军官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灰眸凝视着他道：“我不想回去了。”

　　先前的气还未全消，如今又因为对方缺乏理智的话腾起一股邪火，雪兰平复地出了口气，点头说：“行，随便你，我带你去认一下虫洞的位置。你什么时候想出来再自己出来，我先回去了。”

　　他撑着就要起身，晏南却挡着了帐篷的出入口，看着他说：“你跟我一起留下。”

　　在雪兰顿住的目光下，晏南静静说：“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过想要的生活，把一切抛在脑后。只要我们不回去，他们就以为我们已经死了，虫洞的危险性会被重新评估，大概率会被封闭。他们过不来，我们回不去，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

　　“兰兰，我们在那个世界一起死了，在这个世界一起活，这不是我们的梦想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雪兰说。

　　“很快什么都会有的，”晏南握住了他的手，“你不用做任何事，在一旁陪着我就好，我会为我们建出理想的家。”

　　“这里日夜一轮才六小时。”雪兰说。

　　“那不是很好吗，”晏南轻声哄他说，“我们每天能看四遍日出和日落。那时候的天空很美，像你的眼睛，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一刻。”

　　雪兰看向天空，薄暮已再次降临。温柔暧暗的颜色，是夜不下去的黄昏。

　　审美是个人的，但美是绝对的。雪兰无法否认这一刻天空的美，就像无法否认对方描述的未来的美。

　　但他不可能答应。

　　弗瑞说过如果他死了对方会追随他而去，他不想赌这个几率，所以必须在一切发生前回去。

　　雪兰点了头，认可了他的话，之后戳破了这个梦想，“我还是得回去。不要耽误时间了，外面应该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我怕再不回去他们真把虫洞封了。”

　　晏南缄默不语，静静挡着出口。

　　跟那双灰眸对视片刻，雪兰弯唇笑了，“什么意思啊，长官，你要强人所难吗？如果我不是自愿留下，这就不是梦想的生活，而是无法逃脱的监禁了。”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对方沉默了会，退让道：“好，我们可以回去，但有个前提条件。”

　　在雪兰等候的目光下，他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心脏发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跟我在一起。”

　　雪兰抬了下眉，反问他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让我走了？”

　　晏南无法面对他的目光，默然垂了眼，但坚持地点了头。

　　之后几秒雪兰没有作声，那沉默像刀刃一样割在他心口，到底是捱不过，他低哑地开了口：“要不你杀了我吧，没有人会知道，不用担心进监狱。”

　　雪兰整理了一下他的话，“不跟我在一起，你就不想活了？”

　　对方没有回话，耷拉着眼睫，几秒后轻轻点了头。

　　雪兰沉吟了一会，细致地继续询问：“你只说了条件，没有说期限。半年？一年？还是随便多久，腻了就分？”

　　纤长的睫毛轻悄掀起，灰眸盯在了他脸上。在对方作出回答之前，雪兰先一步道：“就先暂定半年吧。走了。”

　　晏南发怔地看他，喃声重复道：“半年？”

　　“我已经牺牲很大了，还得跟子都分手，你不要得寸进尺。”雪兰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到时候如果大家都没腻味，可以再考虑续约，又不是说到了时间就一定分手。”

　　雪兰换衣服时，晏南沉默得厉害，在帐篷口跪着，像一具木雕泥塑。

　　穿裤子时，雪兰疼得蹙眉时，化作雕塑的人又很快有了反应，垂着眼睫过去帮忙，将他捧在怀里，轻手轻脚地帮他将裤子穿好。

　　之后也没离开，又照顾他穿上衣，细致地将每一颗纽扣扣好，衣角压平，全部穿戴齐整后，将人小心地抱出了帐篷。

　　雪兰指了远处的穿梭机，“先上机，你把星球扫描一遍，带回去给军部做参考。”

　　晏南默着点了头，抱着他向前走。

　　穿梭机消失在海滩上，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留下了两排脚印，深浅不一，反向逆行。

　　日夜交替轮回，天地间空荡无人，孤零的两排脚印，看久了便也亲密起来，有来有回，相辅相成，到头来发现，本就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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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些情况：

　　虫洞两端时间流速不一样，主宇宙过去十天，小宇宙过去一天。雪兰在爆炸后三十多天过去找晏南，晏南才在小宇宙昏迷了三天多，雪兰找到他治疗了他一天，他醒了。晏南之前半年不吃抗抑郁药的时候会看见雪兰，所以以为是自己临死迷离前的幻觉。他不知道自己好了，以为自己要死了。

　　小宇宙的海水有神奇效果，能够治愈外伤。未来的某一天，军检所的一名研究人员诺迪发现其中蕴含的起类似于生长因子作用的小分子天然产物，63年后诺迪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第150章 没好

　　穿梭机从虫洞穿出，周围的战舰残骸被清理得更加彻底，已基本恢复了塞尼格斯空域往日的安宁。

　　看见一艘通体无光的黑色星舰在太空中显露出舰身，雪兰立刻指示晏南，“那是子都，他在等我们。”

　　晏南手握在引擎的推杆上，却不往前推。

　　雪兰看他道：“干嘛，你不想我跟他分手了？”

　　军官沉默不语，稍微往前推了下引擎杆。

　　穿梭机慢悠悠向前飞去，不多时被一艘联邦军部的护卫舰拦住，光屏上出现通讯申请。

　　接起后，对面的军官像是怔住，好几秒后立正行了个军礼，“长官！！！您——”

　　晏南点了头，“我回来了。虫洞里没有危险，我会尽快整理出报告向部长汇报。”

　　“是！”

　　对方显得有些激动，说完也不肯挂断通讯，像看圣诞老人一样盯着他一个劲瞧。

　　晏南默了下，主动报告结束后断开了通讯。

　　待护卫舰让开位置，晏南不再磨蹭，推下引擎飞向了黑色星舰开启的登陆甲板。

　　穿梭机在机库停稳后，登陆舱舱门掀起打开，雪兰刚起身就晏南握住了手。

　　跟那双发紧的灰眸对视片晌，雪兰把手抽了出来，“不要在子都面前这样。”他抬步前往登陆舱，“我去跟他告别，你要不想下来可以不下来，我结束了上来找你。”

　　晏南抿唇不语，起身跟了过去。

　　一离开登陆舱雪兰便看见子都，站在几米外笑看着他，“欢迎回来，雪兰。”

　　雪兰心情复杂而激荡，跑过去扑到了他身上，脸埋在他肩上悄声说：“谢谢你为我祈祷，所以我才会这么顺利。”

　　子都轻缓地抱住他，也压低了声音，“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我很庆幸自己终于做对了选择。”

　　这话令雪兰有些不好受，他稍微放开子都，看向那双温柔的黑眸，“别这么说，你没做错过任何事，是我在自暴自弃，”他抬手抚上子都的脸颊，“对不起，我总是伤你的心。”

　　身后几米外的静立的军官蓦然垂眸，抬手扶住登陆舱舱口。在原地怔默几秒后，他像是承受不来，安静地转身走回去，像受伤的狼一样躲进了山洞里。

　　看见了晏南的反应，子都抬手覆住雪兰的手，“别担心我，比起军团长，我好像还要坚强一些。”子都弯唇道，“他看样子是没了你就不行了，但我应该还可以撑住。只要你过得好，我也会越来越好，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