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94)

　　隔着餐桌看向对面的执政官，军团长回应道：“当然不是，只是担心雪兰会打搅到您用餐。”

　　“不会，”弗恩笑道，“我很享受他的作伴。”

　　“那就好。”军团长静静垂了眼。

　　之后吃饭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是弗恩和雪兰在说话，而对面的军团长只是安静地进食，沉默得厉害。

　　也不怪军团长不好客，那两人的话题太过具体，很难插入其中。身份背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关联性，他们去过同样的星系，走过同一条外星系的街道，甚至吃过同一家阿萨里餐馆的饭。

　　“如果你不是军团长的爱人，我一定会带你回孔雀帝国。”开玩笑一般，弗恩侧头看着雪兰，笑着感慨了句。

　　雪兰瞟了眼晏南，对方进食的动作依然完美地符合着贵族礼仪，未曾发出任何不悦的声响，也没有搭话的意思，好似一心专注于进食。

　　“如果你愿意等的话，”雪兰收回视线，缓缓道，“再过几个月，可以联系我。”

　　蓦地，餐桌对面传来一声锐响，打断了对话，是刀刃划到了瓷盘。睫毛微颤了下，军团长轻声道：“抱歉。”

　　执政官笑了下，朝对面的军团长举起了红酒杯，“我很欣赏雪兰超乎年龄的见解，并没有其他意思。如果玩笑开过了，我向您道歉。”

　　“不会。”

　　军团长脸上看不出喜怒，应声后同他碰了杯，灰眸落在了雪兰身上。“兰兰。”他声音轻下，低缓地唤了声，示意他一起。

　　雪兰举杯跟他碰了下，沉默无言，而当跟弗恩碰杯时，却眉眼缓和地说了句，“谢谢，我也很欣赏你。”

　　碰过杯后，军团长眼睫落下，手持细长的杯柄，抬高酒杯，将本该是放慢节奏品尝的红酒，一口饮尽了。

　　-

　　一顿饭吃到尾声，执政官和雪兰二人好似意犹未尽，仍在不断交谈。

　　军团长心里静得发冷，在这住了两个月，那人全部加起来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一顿饭时同执政官说过的多，先前在厨房叮嘱对方的话，大概也早已被忘去了脑后。

　　“……对了，要交换私人终端吗？”忽然间，他听见雪兰提出了邀请。

　　在他放大的心跳声中，执政官做出了回应，“好。”

　　“兰兰。”

　　恫然看向对方，他终是沉了语气。

　　雪兰回视向他，眨了下眼，好似无辜，又像不明其意。弗恩笑着道：“无妨，”他抬起左腕同雪兰碰了下，交换了联系方式，“我也正有此意。”

　　雪兰看向对方，宵色眼瞳似乎比平常颜色深了些许，而弗恩也静静回视着他，好似将剩下的话埋进了目光中。

　　时间仿佛突然变得极慢，不知从何时开始，晏南生出了度秒如年的错觉。

　　“......”

　　几秒后，军团长蓦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视，“……弗恩阁下，我们该走了，从这里到行政区所需时间不短，两点十分总统先生会同凯奇部长在布鲁克宫等您。”

　　“按您的吩咐来，军团长，”执政官大公顺应着起了身，“我实在喜欢您院中的雪景，想再看一会。您如果需要更衣，请自便。”

　　身上还穿着失了袖扣的衬衣，他不可能以这副面貌前往布鲁克宫面见联邦总统，即使没有心情换衣，却也不得不做。

　　沉默片晌，他应了声，“稍等，十分钟。”

　　“没问题，我在门外等您。”弗恩礼貌地应道。

　　听到两人得出了结论，一旁的雪兰接话道：“我送弗恩出去。”

　　“......”

　　送他出去，不过是想独处。

　　看样子也不像记得自己是谁的男朋友，大概连正在审查院服刑的弗瑞也被忘到了脑后，那正好，无牵无挂，不如就此中断交易，跟执政官去孔雀帝国吧。

　　静静看着他，军团长神色淡得近乎漠然，片晌后吐了两个字，“去吧。”

　　-

　　跟夜雾走出门后，离开了监控的范围，雪兰向对方道了谢，之后问道：“关于子都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夜雾给他终端发了同艾琳娜给出的一样的坐标，以及一行具体到区的地址，“他现在在做赏金猎人，按活动轨迹来看，那里应该是他的藏身处。”

　　将地址记在脑海中，雪兰删除了信息，哑声道了谢。

　　“我对你家的情况也做了些调查，举报弗瑞议员的证据链来自于军部，军团长大概也牵涉其中。”夜雾又补充了一项情报。

　　虽然这件事雪兰早已知晓，但还是再次道了谢。

　　不知何时，灰下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落在院中，染白了军士雪人的军帽和肩章。这样的雪中，笑着的军士雪人重新变得冷肃，像是回归了本真，用雪做的人，哪来的温暖呢。

　　目光凝固在雪人身上，雪兰低低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静默片晌后，夜雾偏头看向了雪兰的侧脸，温和道：“我希望你过得好，这样我也会安心。”

　　“为什么，我们并不认识。”雪兰看向他，对上了那双深远的蓝眸。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夜雾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好像已经想这样做很久了，动作自然而熟稔，“看到你就会想起他，我不能联系他，所以把感情投射在了你身上。”

　　雪兰不再追问，再问下去便会触及隐私，令对方难做。换了话题，他问道：“真正的弗恩在哪？”

　　夜雾弯起唇角，“在一间脱衣舞俱乐部，我的同事假扮成军团长的模样，正在招待他。”

　　不觉得有人能够扮好晏南，也许面孔可以伪装，但军团长身型和气质这样独一无二，如何能伪装得来。静默片晌，雪兰忍不住质疑道：“……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发现也没关系。你不用多想，执政官身上有我们要的情报，行动是局长批的，我来见你只是顺便。”

　　“……那军部知道吗？”

　　“我们的上级是总统先生。”夜雾变相回答了他的问题。

　　联情局行事低调，作风却实在嚣张，仗着联邦总统撑腰，就随意将军部的高级长官蒙在鼓里耍，“......怪不得你们平日里不招人待见。”

　　“很多人都这么说。”弗恩笑得温和。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响动，弗恩冲他点了下头，恢复了平和的表情，向着他身后招呼道：“该出发了吗。”

　　“嗯。”

　　雪兰回过头去，看见了从正门走下的军团长——

　　对方换作了一身黑色军服，平日的军服外套之外是一件毛料的军制冬季外套，轮廓硬挺而肃朗，向下长至膝盖，腰部被带着枪托的皮带系紧，勾勒出了瘦窄的腰线。不得不说，换好成套军服后，军团长的魅力伴随着压迫感一同剧增。

　　整理着手套，军团长带着冬日的寒气来到了他们面前，没有看雪兰，对着弗恩道：“这边请。”

　　还未走出一步，隔着皮质手套，军团长的两根手指便被雪兰握在了掌中。脚步停滞，军团长轻微抽了下手，听不出情绪道：“干什么。”

　　“你转过来。”雪兰的声音莫名像在撒娇。

　　酸意混着怒火，还在胸腔中发酵，身体却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违背不了对方的指令。

　　没有让雪兰等太久，军团长转过了身。眉眼被压在帽檐下，肩上落了飞雪，军团长与身后的雪人冷得如出一辙。

　　没有被对方的冷脸吓到，也像是忘了旁边还有客人在，雪兰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仰高下颌，垫脚迎去，吻在了那双抿得平直的唇缝上。

　　雪落无声，时间静谧。军团长一动不动，好似静住了。

　　冷得像冰的军团长，嘴唇却软得像雪，只一会便热得融化。

　　胸口处轰然剧烈的心跳声，连冬日厚重的衣物也遮掩不住，不顾军团长的本意，扑通扑通地招摇过市，被人听了个真切。

　　长官先生站得笔挺，不见回应，逆转的心情却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