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在心间弥漫,似黑水般侵蚀着理智,他脸上却不见端倪,平静得近似漠然。
推门的动作惊扰了一室静好,子都见到他后,第一反应是起身拉过被子,将雪兰赤裸的双腿盖了进去。静默了下,他面对着晏南站直了,立正背手道:“长官。”
目光在遮住雪兰的被面上扫过,晏南按着手套底边的皮料,听不出情绪道:“上校,你该走了。”
“……”
从来听从上级命令的子都这回却没有立刻应声,静默片刻后,报告道:“长官,我有个请求。”
房间里安静得瘆人,军团长那双暗窅的铁灰色眼瞳缓缓上移,凝在了他脸上。长官的视线比身上的军服更为冰冷,子都心里一片静怔,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
向军团长坦言相告并作出请求的想法已经出现多日,自从决定跟雪兰在一起后便在准备,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对方撞破。
这种状况下提出请求的难度更胜平常,但命运已不打招呼地来到了转折点,此时只能面对,而不可逃避。余光中,雪兰正望着他,那份关心带给了他面对一切局面的勇气。
“长官,”他听见他对自己的上级道,“我想请您放了雪兰在乎的人,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此话一出,寂静愈胜。雪兰失语了般凝视着他。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遮蔽了星环和残余的日光。在卧室令人发窒的灰暗中,晏南沉沉开口,“上校,为联邦肝脑涂地是军人的本分,服从上级命令是军人的义务,你是以什么立场做出的这份请求?是继续做光荣的联邦军人,还是放弃军籍做某一人的骑士,我希望你仔细想清楚。”
只过了片晌,他的副官便垂了眼,“长官,谢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提拔和照拂,我很感激您,也会永远支持您,但恕我无法继续已副官身份辅佐您。辞呈我会今晚写好,明日电邮至您的终端,请您到时批准。”
视野里,雪兰正不错眼地注视着他,晏南心里愈发冰冷,淡声应了,“好,上校,我尊重你的选择。”
“在那之前,你还是我的兵,”晏南目光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压迫力,看着他命令道,“去客厅等我,我有话问雪兰。”
子都默了片刻,听命道:“是,长官。”
目送着子都离开房间,房门被他轻轻阖拢,雪兰坐在床中看向了晏南,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军团长好大威风。”
不等晏南回话,他便又软了语气,“晏南,你消消气。”
拉开被子下了床,他赤脚站在晏南面前,抬眸静视对方,游说道:“我会说服他,不会让他递交辞呈。他只是一时走了歪路,一个好的上级应该允许下属犯错,你能不能原谅他这一次的失言,再给他一次机会。”
晏南垂眼看着他,脸上表情淡极了,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又像是置若罔闻。寂静的几秒过后,他看着雪兰的眼睛,轻飘道:“你不觉得你求我的事太多了点吗?上次的债还没有偿,你又想添新债,这么贪得无厌,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晏南明显是生了气,说话比平时尖锐不少。雪兰静了静,别开眼不去看他的冷脸,口中示弱道:“我只是在跟你商量,你不是也想挽回他吗,我是说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晏南掐起了他的下巴尖,迫使他看回自己,“不要再联系他,我跟我副官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雪兰静着不动,任由他捏着下颌,乖软地望着他,轻声道:“好,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生气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对上这双摇人心魂的宵色眼眸,晏南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迷惑的子都。
先前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言辞仍在脑海中回荡不去,灼恨如野火般在身体中肆虐,这人却好似一切如常。
“......”
不要生气,他不该生气吗?
明知他会生气,却还是做了,三言两语、漫不经心的道个歉,他就该消气吗?
他已经做出了让步,眼前这人却仍不会好好待着,还要去勾引他的副官,引得对方叛离了他,再反过来做好人,在他面前好言相劝,兜转一圈仿佛都成了他错,他不原谅就是他小肚鸡肠——到底是谁任性无理?
被他当面撞破,却不见半点羞耻,还能若无其事地催问他这些事,急着要为弗瑞去死——
真行,真厉害。
好啊,满足他算了。
怒意冰冷而盛烈,压抑不住地直往上顶,他手指缓缓下移,停在了脆弱的脖颈处。
雪兰没有躲闪,多情的眼眸深望着他,仿佛已能面对死亡。平宁不过一瞬,眼睫便颤了下,只一下,表情看着就像要哭了。
“好吧,”他轻轻说,“我死了以后你不许再生气了,我尸体随便你处置,但不要再追究其他人了。”
发冷的指尖停在他颈动脉处,晏南垂首靠近,贴近了他耳边,低语道:“兰兰,以退为进的手段用多了就不管用了。”
“什么‘其他人’,‘宝贝’,‘子都’两个字不敢说了?”他几乎亲上雪兰的耳骨,“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把他开除军籍,脸划烂,丢去偏远的垃圾星吗?”
久违的爱称如今唤来就只剩讽刺。静默了一段时间后,雪兰轻声问他道:“晏南,你怎么会想划烂他的脸啊?开除军籍、丢去垃圾星,这都算正常,但他长相怎么招惹你了?难道你生气不是因为他立场动摇,而是因为我吗?”
雪兰垂在身侧的手上抬,像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脖颈。“晏南,”对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在他耳边道,“怎么了,这么听不得我说他好看,你不会是在嫉妒吧?”
“我嫉妒他什么?”
他手下用力,稍微掐了雪兰一下,很快便整个松开,将雪兰纠缠他的手臂向下拉,可对方却越发收紧手臂缠住了他。
“放开。”他沉声道。
他只是警告了句,还没下重手,转眼间对方又变了态度——
“我错了,我不该勾引他。我只逗他玩玩,故意演给你看,想看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谁知道他会当真,还帮我瞒着你,”雪兰垫脚贴上,在他耳畔低弱道,“晏南,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乖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
态度变化之快,像多云的天气一般时晴时雨,令人不知究竟要如何。
军团长身上冰冷的气息不知何时收敛而去,静默了一阵后,听不出情绪地再次沉声道:“放手。”
“好的。”
雪兰低软应了声,这才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站好了。摸了下重获自由的脖颈,他微微笑了,“希望没留下香水味,让艾琳娜多想就不好了。”
“......”
军团长眉心蹙着,失控的怒气被对方变来变去的态度击散得七七八八,转化为了熟悉的头痛感。“我走了,”不愿再纠缠下去,他转身朝门边走,“回床上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好。”雪兰应了声,很快顺从地回到床上把自己盖了起来。
晏南来到门边,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照做后,开门离开了房间。看见等候的子都,晏南冷淡道:“走了,上校,回军区。”
“是,长官。”
子都跟在晏南身后离开客厅,抬手关门时,房间深处,雪兰恰好拉开卧室门,同他对上了视线。
雪兰目光中隐藏着担忧,抬起左手,指了下终端。
子都安抚地冲他笑了下,微微点头,阖拢了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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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台上目送子都离开后,雪兰便返回沙发上坐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没有冒然发信,他静默等待事情结束后对方主动找他。
一直等到临近午夜,他没得到半点消息。又熬过一段时间,心中不安愈盛,他有些等不住了。将终端的IP进行了简略加密,给对方发了询问情况的简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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