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会儿吧。”赫伯特说。
尼禄忙道:“真的不用管我。”垚土
“谁管你,是我有点饿了。”赫伯特轻松地说,“要处决犯人之前一般不是会给一顿大餐吗?你们研究所可真抠门啊。”
尼禄:“……”
“但是……这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吗?”尼禄怀疑地问。
“不知道,扒拉扒拉吧,万一有个罐头什么的。”赫伯特随脚踹飞了几个空箱子,原地兜了几圈。他身高腿长,在成堆垃圾之中灵巧地穿梭,忽然弯下腰,单手用力将一块巨大的金属箱子抬了起来,说:“哟,这压着一个破冰箱。”
他打开冰箱门,尚未凑近看清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一股恶臭登时扑鼻而来,赫伯特大叫一声撒了手,轰然一声之后,无数蚊蝇飞了出来。
尼禄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捂住嘴:“呕——”
赫伯特忙过来帮他一起挥苍蝇,嘴里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尼禄一旦开始干呕,顿时看什么都恶心,胃酸阵阵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赫伯特手足无措地看了他一会儿,只得帮他一边顺背,一边安抚道:“好乖好乖。”
尼禄皱着眉抬起头,眼里全是生理泪水,赫伯特也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奇怪,举起手解释说:“习惯了,我弟弟打嗝停不下来的时候我就这样。”
就算是习惯,也是很多年前的习惯了吧,尼禄心想。他站直身子,往旁边走了两步,但脚下昏暗,不知又踩到了什么,似乎是一截废电池,一不留神再次滑空,重重撞在赫伯特肩膀上,两人摔作一团。
“啊……好痛!”
“哎哟,痛痛痛……”
尼禄本就在坠机时受了伤,虽然止住了血,但伤口还在,光是走路就扯得阵痛。而赫伯特浑身肌肉已经全部掉光,只剩下骨架,被他猛地一撞,顿时也失去了重心,两人两人在乱七八糟的垃圾里摔得四仰八叉,同时哀嚎了起来。
“啊,好脏,这样回家一定会被嫌弃死吧。”赫伯特揉了揉被撞的胸口:“话说你头也太硬了。”
“对,对不起。”尼禄头晕眼花。
赫伯特低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狼狈至极的场景,不知怎的有点好笑。
“哈哈,哈哈哈……也太倒霉了吧,”赫伯特越想越可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泪的出来了,“你看起来好蠢,哈哈哈哈!”
尼禄原本又累又饿,浑身又脏又臭,他从未经历过眼下这种境地,心头本来恼火得很。但赫伯特的笑声却奇迹般地将这绝望的情景悉数化解,尼禄勾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奇迹啊,怎么会有人经受了这么多折磨之后,却仍然能够发出如此爽朗的笑声,尼禄不明白。
他在研究所的时间不长,所目睹的兽人人体实验也堪称触目惊心。尤其是眼前这个兽人,被压榨攫取了这么多年,右手坏死,再生能力已完全没有,生命各项体征几乎要与死人无异,可当他站在眼前的时候,却能够释放着源源不断的活力,和欣欣向荣的生命力,耀眼的叫人挪不开目光。
而那个他宁愿徒步七百公里也要回去的家乡,究竟又有什么惊人的魔力?一定比自己在纪录片里看过的所有冰川湖泊、雪山草原还要美。
好想亲眼看看……
“你说你到底图什么,跟着我走,到底要走去哪?外面的空气根本不适合你生存吧。”赫伯特伸手把尼禄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裤子,再整理了衣领,“好好回家去不行吗?你年纪这么小就在研究所工作了,应该学习很好、很聪明吧。哎,我弟弟就是闲不住,让他坐定看个书,比杀了他还难受,一扭头就上外头玩儿去了。”
“你弟弟?”尼禄问。
“嗯,我家是三姐弟,大姐应该已经结婚了吧,不知道还住不住家里了。”赫伯特说着,忽然露出一点骄傲的表情,“不过我弟弟也很聪明哦,什么东西他看一遍就会了,大人都夸他聪明呢。”
“哦,我没有兄弟。”尼禄说。
“是吗?好像你们智人都不怎么爱生小孩,那来来来,我给你讲讲我弟弟,他小的时候……”赫伯特饶有兴致道,“啊,他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点儿大,感觉捧在手里都会捏坏掉。而且皱皱巴巴的,可难看了……”
尼禄脸上没有表情,心想——要从出生时候这么久以前开始讲吗?
“但是啊,没过多久,小孩儿的五官就长开了,可爱得不得了,眼睛又大又圆,爱笑不爱哭。你知道吗?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哥哥,把我爹妈和姐姐都气坏了,但是他当时牙还没长齐,念不清楚,一直叫‘嘚嘚,嘚嘚’。”赫伯特说起弟弟来,整个人神采飞扬,而在他伸手比划的时候,嶙峋的胳膊上还有手铐的红痕以及无数针眼,形成了某种刺眼的反差。
赫伯特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有照片就好了,可以给你看看。”
尼禄问:“你弟弟现在多大了?”
赫伯特摸着下巴盘算了一会儿:“现在啊,估计也快二十了吧。”
“啊?”尼禄愕然地看着他——他听了半天,还以为这个“弟弟”是个幼儿呢,结果比自己还大。
“好久没见过他了啊,”赫伯特双手叉腰,抬着下巴,发泄般地大喊道:“啊——好想回家啊!”
第三日清晨,尼禄从昨夜临时选择的铁皮棚屋里爬出来——又是一轮亘古不变的烈日照耀在东湖垃圾场上。垃圾场依旧看不到尽头,来时的方向也不太清晰了,只能顺着太阳和星星指引的方向前进,也不知道有多少偏差。
“这是……西边吧,现在几点了?”尼禄哑着嗓子问。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赫伯特找了几个被丢弃的一次性杯子接了些雨水,尼禄用塑料雨衣支了一个顶棚,太阳一蒸,勉强凑出了一杯半饮用水。只是一场雨过后,浸了水的潮湿废料散发出的腐坏恶臭愈发浓郁,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尼禄对此已经不像第一天那样反胃,反而有些麻木了。他仰头干了半杯水,只能说略微缓解了一点口渴。
一直没有得到赫伯特的回应,他回头多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兽人仍然蜷缩在铁皮棚屋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尼禄伸手拍了拍赫伯特的肩膀。
待手掌接触到赫伯特脖子时,尼禄惊讶地发现手心传来的温度竟然如此之高,他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赫伯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天亮了?”
“嗯,日头已经很高了,”尼禄递上杯子,“喝点水。”
赫伯特伸出手——他唯一能正常使用的手臂此刻正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尼禄手一松,赫伯特却完全使不上力,杯子从他掌心滑落,砸在脚边,珍贵的一点饮用水全洒了。
尼禄:“啊……”
赫伯特闭上眼,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没事,还有很多接的雨水,按照这个太阳的强度来说,应该再有半天就能再蒸馏一杯。”尼禄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只能干巴巴地说,“你,你再忍耐一下。”
赫伯特却摇了摇头:“不行,半天太久了,我得赶紧出发才行。”
“你这样怎么走,”尼禄不赞成道,“你连一杯水都端不住了。”
“不行,我得走,我得回家……”
尼禄愁容满面地看了他一会儿,耐心地说:“休息好,等烧退了,精神恢复了再出发,效率才更高。”
赫伯特原地挣扎了一会儿,尼禄刻意没有去帮他,过了一会儿,赫伯特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瘫倒在地,满头冷汗,咕哝道:“好吧。”
白日里,铁皮棚下简直酷热难耐,可如果没有了遮挡物,中暑脱水和晒伤更是难免的。这颗星球上,竟然有这么、这么多的垃圾,尼禄第一次有了直观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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