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久久没有动弹,他鼻子发堵,喉咙哽咽,也不知道是被风裹的,还是心里头难受,一双大眼红通通,起了一片水雾。
前头那汉子甩起手里的马鞭,只听咻地一声鸣响,鞭子抽破疾风,挥舞进茫茫长夜里。
周平高声喊起来:“起程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他想用这声音壮胆,喊地爽朗、敞亮,顶着呼啸的风雨,不言前程。
远空高阔,大地苍茫。
在万物皆惧的可怖宿命里,一驾马车逆着风暴而行。
车轮滚滚,长风戚戚。
王墨吸了吸鼻子,钻回了车厢子里。
车板上,小狗子缩成一团,怕地瑟瑟发抖。
王墨将它连同毯子一齐抱进怀里,他的下颌贴着狗子的毛脑瓜,轻轻蹭了蹭:“地蛋儿,若是我死了,你就跟着前头那汉子,再不成就跟着他的马,回吴家……”
小狗子自毯子里钻出来,它身上的毛没擦干,湿答答的全贴在身上,滑稽而可怜。
它仰起头,潮湿的鼻尖轻轻碰了碰王墨的脸颊,呜呜唧唧地叫。
越靠近海,风越劲,车越难行。
不知道行了多久,到后头,高头大马实在拖不住车,即便压低了身子,也是往前走两步,疾风便吹得它向后退一步。
周平实在拉不住了,他勒停马,扭头朝后面喊:“爷,风太大了!实在走不动了!”
王墨忙自车厢里钻出来,抬眼一望,已经能瞧见无尽的黑海,翻涌的波涛声响彻耳际。
他忙环顾四周,借着惨淡的月色,就瞧见一座约摸十丈高的汉白玉石柱,正立在不远处。
在沉沉夜色里无端地突兀,是了,就是这个!
王墨跳下车,只听“咚”地一声响,他低头去看,就见水已经没过了小腿。
周平见他下来,忙伸手去解身上的蓑衣:“爷,您咋没撑把伞,快披上这个。”
王墨摇摇头,没接:“这个,我用不着了。”
他瞧去汉子,两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儿个我若命大回得去,定和爷求了重金拜谢。还有……车里的狗子,托付给您了,我若遇着不测,还麻烦您送它回吴家。”
周平皱紧眉头,心口子由不得跟着悬紧了,他正想问他究竟要干啥,天边忽然一道雷鸣,呈奔腾之势兜头劈下。
周平忙伸出手,抱住了身前高头大马的后臀,他拍着马身,也不知是安抚马还是安抚自己,颤抖着道:“不怕不怕啊,没啥。”
好一会儿,雷声终于停歇,高头马前蹄踏着水,口中一声长长的马嘶。
周平自马臀上缓缓抬起头,却发现王墨不见了。
他惊地心都要跳出喉咙,忙反过身,去掀车帘子。
没有!空荡荡的车厢子里,只有一只瑟瑟发抖的狗子。
周平慌地喊起来:“爷!爷你去哪儿了啊!”
忽然,他远远瞧见一点人影,朝着黑海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暴雨倾盆,雷声滚滚,天要漏了。
周平攥紧拳头,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可越往前,水越深,越难行,他紧张地浑身颤抖,却见那人影在石柱前头停下了。
王墨仰头仔仔细细地瞧着柱子,这在孙婆子、三爷甚至吴老夫人口中都讳莫如深的柱子,原来就长这模样。
高耸入云,树干粗细,得他两手抱紧了,才将将能环住。
柱身上是阴阳雕刻的纹络,一条长龙,头下尾上,盘旋而卧。
龙身上刻着锁链,一道一道的,似是要将龙死死困住。
不、不对,不长四足,没有角……这不是龙,是、是蛇。
王墨皱紧眉头,心口子怦怦直跳,这明明是个死物,却无端地让他心口子发疼。
他甩了甩头,再不敢深想,两臂抱住柱子,全身贴牢了,抬起脚缓缓爬了上去。
好在这柱子上全是雕刻,王墨手上扒得住、脚下踩得牢,他自蛇/头而上,爬得很快。
可暴雨凿子似的往身上砸,这柱子又实在太高了,王墨只感觉手臂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知爬了多久,又起一道闪电,穿过云雾直直劈了下来。
王墨慌地一声惊叫,紧紧抱住了石柱,就听“呲啦”一声响,紧接着烧焦的味道溢进了口鼻。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就见手臂被雷电劈开了一道口子,血肉外翻,冒着黑烟,却又被暴雨浇熄了。
王墨忍不住恸哭出声,可不知道下一道雷在什么时候劈过来,他不敢停。
越往上头风越大,柱子晃得越厉害,王墨咬着嘴唇一下下地往上爬,咬得唇下淌出血。
太累了,太累了,腿根开始抽筋、两臂断了似的疼……就在将要力竭之时,他终于看到了石柱顶。
柱子顶端,刻着几圈让人看不懂的咒文,在雷雨夜里,发着瘆人的白光。
王墨不敢细瞧,手指头扒住边沿,脚踩着「蛇尾」向上挺身,可他太矮了,用力点着脚尖,也只能看见石柱平实的顶头,是一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根本没有孙婆子说的黄符纸。
他眉心成川,一手抱紧柱子,一手去摸,那木头匣面上一道道的全是裂痕,而匣子被牢牢钉死的,拽不动、打不开。
不成,这么下去不成!他已经爬到这了,咋可能就这么算了!
王墨咬紧牙关,两腿紧紧环住柱身,手臂向下使劲儿,一声低吼,半个身子攀了上去。
他扑在石柱上头,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才撑着手臂爬了起来。
石柱顶头,风烈得紧。
王墨慌地心都吊在嗓子眼,他垂下头,瞧着四四方方的沉黑色木头匣子,上头金漆画符,被风雨侵蚀得起了皮。
他胸口子憋足了劲儿,握紧拳头猛地砸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血顺着手指缝淌了下来,那匣子被生生砸裂了一道口子,定睛一瞧,黄符纸就在里头。
王墨心里一喜,伸手扒开裂缝的木头,将里头的纸掏了出来。
连天暴雨里,黄纸上血书的咒文发着妖冶的光。
嘶啦一声响,碎纸散落进了长风里。
几乎是同时,疾风暴雨骤然停歇。
狂涌的海浪再不翻腾,风平浪静地犹如池塘里的静水。
平息了,一切都平息了。
王墨伏在石柱上,不住地喘息,风轻轻吹过来,拂到耳际,将散乱的长发缓缓吹起。
他仰头望着远天圆月,就听见下头周平在喊他,声音又远又近,又散尽风里:“天爷!您快下来吧!快下来吧!”
王墨欢喜地应了一声:“这就来!”
这就来,办好了事儿,他得回了,爷还等他呢!
他探腿下去,脚才踩到浮雕的蛇尾,忽然,一道狂风滚起,比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猛烈。
王墨心下一惊,忙闭紧眼,四肢并用地抱住石柱子。
却见本来已经平静的黑海里骤起惊涛骇浪,浪高处六七来丈,排山倒海。
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自海底传来,刹那间,天摇地动、山呼海啸,王墨紧抱着的石柱也剧烈颤动起来。
紧接着,烈风疾卷,黑海巨浪翻腾,震破耳膜的轰鸣声里,一条身长十数丈的黑鳞巨蛇破海而出。
第五十一章
夜幕之下, 雷奔电掣,黑蛇长尾盘卷,腾空而起, 直冲入层层浓云间。
伴着雷鸣般的咆哮声,巨大的蛇身卷起狂烈疾风,飞沙走石,天崩地陷, 大地陷入猛烈的震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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