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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的墙壁、门上,贴满了黄纸画地符咒。
整整一天,白昼到日落,大夫来来去去几批,吴家大爷自鬼门关里走过几遭,终于抢了回来。
只是人昏睡不醒,躺在炕上,活死人似的。
吴老夫人嫌王墨晦气,叫家仆扔进了柴房里。
他一天没吃过东西,却觉不出饿来,身上疼得麻木了,连心都不会痛了。
就听“嘎吱”一声响,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昏暗里透进小半片的光,打在王墨的脸上。
可不过一会儿,门又被关上了,那半片光也跟着没有了。
忽然,有什么点在王墨干裂的下嘴唇上,温温热热的,一股子甜。
王墨费劲儿地睁开眼,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就瞧见闻笙急红地眼睛。
见他醒了,闻笙一愣,眼泪唰地落了下来,他赶紧伸手擦掉,怕被人听着,声音压得可低:“小墨到底出啥事了,你咋搞成这模样了啊!”
第五十三章
王墨喘着粗气,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喊他:“笙哥……”
闻笙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哭起来, 他低头瞧着王墨伤痕累累的手,有意避开他的伤口握紧了:“小墨,我在。”
王墨费劲儿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问道:“爷、爷他咋样了?”
闻笙眉心成川, 唇线拉得平直,哽咽地说不出话儿来。
王墨手上没劲儿,手指头轻轻划着闻笙的腕子:“好笙哥, 和我说说……”
闻笙再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哭了起来, 他瞧着他:“你都不想想自己啥模样了, 满脑子都是他。”
王墨想帮他擦眼泪, 奈何抬不起胳膊,他含着眼泪笑:“爷是我男人,我心里挂着他。”
闻笙咬着唇, 深吸了口子气,照实了说:“老夫人没骗人,大爷心脉断了。”
眼瞅着王墨呼吸急促, 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闻笙急着道:“小墨你别哭,大爷救回来了, 没死,只是睡着, 醒不过来。”
王墨偏着头垂泪,克制而痛苦地颤抖。
闻笙道:“我是趁乱混进来的, 遥枝和孙妈妈看着门,我待不得太久。小墨,外头都说你和那马车夫私奔,我不信,到底是咋回事!”
好半晌,王墨转回了头,他看向他,缓声道:“昨儿个夜里,爷吐了血……”
……
闻笙越听心揪得越紧,他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天爷,你咋、你咋能去渡头啊!”他慌着摇头,“不成,绝不能说去了渡头!你若认了,是要死人的!”
闻笙手指头揪着衣边:“小墨,这事儿除了那车夫,该是没旁的知道,车夫是外男,院里不会留太久,这事儿说出去难听,多半也不会报官。”
“你就咬死了,说是夜里头爷发了病,你去……去寻大夫!对,对!就是去寻大夫,大爷怕告诉了前院儿要闹起来,才叫你偷摸着出去……”
王墨瞧着闻笙越来越焦躁的脸,轻轻碰了碰他的腕子,浅声道:“笙哥,别为我操心了,我、我怕是不成了。”
“你这说的啥话儿啊!咋就不成、咋就不成了!”闻笙不可遏制地痛哭起来,这个偌大的院子,冷冰冰的,除了遥枝,王墨是他唯一能掏心掏肺的朋友,他实心待他,不因为三爷的事儿看轻了他,他舍不下他。
王墨瞧着闻笙,费劲儿地吸了两口子气,胸口子像刀割似的疼,他皱着脸忍住了,浅声道:“我遇着爷,他真心待我,我遇着你,你也真心待我,我没有憾事。”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笙哥,我腿断了,活不成了。我阿姐要是来吴家寻我,求你帮我遮掩了,就说我、说我忙着,出不得门。”
闻笙跪在他边上,哭着摇头:“你说得都是胡话!我不听!”
王墨淡淡地笑,继续道:“地蛋子,托付给你了,它和你也亲,跟着你,我放心。”
他絮絮叨叨的,像是在托付后事,记挂的都有了着落,便也没什么留恋了。
只是大爷,王墨咽了口唾沫,手指头收紧了。
忽然,外头起了脚步声,遥枝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公子,来人了,得走了。”
闻笙慌张地应了一声,将落在地上的糖水碗拿进手里,他看去王墨:“小墨,我得走了,你等我找到机会,就来寻你。”
门被轻轻带上,可不过一会儿,便听“砰”的一声大响,被人一脚踹开了。
一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走上前,伸手一把抓住王墨的衣襟,将人小鸡子似的提了起来。
远天起了暮色,将大地深深笼罩在晚阳里,一片灿烂却惨淡的金。
方婆子站在院子里,背着光,看不清楚脸。
她一句话都没说,只轻轻抬了抬手,魁梧汉子便了然的提着人往外头走去。王墨断了腿,下/身扭曲,烂泥似的任人羞辱地拖行。
偏门大敞,幽长的巷子里,停着架马车,却不是周平驾过来的那驾。
暮色铺满大地,昏暗的拐角里,闻笙没走。
他瞧着汉子行去的方向,手紧紧攥成拳头,心口子慌乱的跳动,浑身止不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他本以为,吴老夫人还得再审一回王墨,到那时候,他申辩、哭诉,或还有条活路。
可是没有,问都没有再问,便将人定了罪。
一驾马车,一个山般高壮的汉子,提着人就往外头走。
他见过不止一次了,王墨前头的那个小,也是被这样的壮汉拎上了马车,再也没有回来。
不成、不成啊……
闻笙唇线拉得平直,胸口子起起伏伏,像是脱水的鱼一样急促的喘息。
遥枝站在他身侧,似是瞧出来他要做什么,伸手拉住了闻笙的腕子,气声道:“公子!”
闻笙白齿咬着唇边,咬得一片齿痕,他沉默地看着遥枝,猛地拽出腕子,不管不顾地奔了出去。
脚步声急促,闻笙抓住方婆子的手臂,拦在了前头:“方妈妈,这是要带人去哪儿啊?”
方婆子一愣,压低了声:“闻少爷,你咋在这儿,快回院子去。”
闻笙双唇抖动,泣声道:“方妈妈,王墨他没有偷人,昨儿个夜里,大爷发了病,他、他是出去寻法子的!”
“少爷,他是偷人还是旁的事儿,这些还重要吗!”方婆子蹙眉瞧着他,眼里是难以言说的不忍,“大少爷心脉断了,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吴家便容不下他了!”
闻笙眼眶子通红,一瞬也不瞬地瞧着方婆子,颤声问道:“容不下,是、是扔到庄子了?发卖了?还、还是打死了?”
方婆子垂下眼睫,沉沉呼出口气,只道:“您快回吧。”
日头缓缓落尽远山里,灿烈的夕阳也渐渐消弭了。
闻笙站在阴影里,垂眼看着被高壮汉子扔在地上的小哥儿,仿佛看到了以后的自己。
“咚”的一声闷响,闻笙跪在方婆子跟前,他仰着头,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摆,哀求道:“方妈妈,王墨断了腿,已经走不得路了,看在他伺候大爷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留他一条命吧。”
方婆子伸手,想要将衣摆自闻笙手里拽出来,可是小哥儿攥得死紧,竟是如何都拽不动。
“闻少爷,您这是作啥啊!”方婆子呼出口气,“您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怎的在这事儿上如此糊涂!”
话音儿方落,便起了一阵脚步声,遥枝和孙婆子全自角落里跑了出来,两人齐齐跪在了闻笙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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