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冷哼,江月鹿道:“都多大年纪了还玩牺牲的戏码呢?收收声吧,还没到你逞英雄的时候呢。”
童眠:“……”
江月鹿:“问寒,带他走。”
冷问寒嗯了一声,童眠第一次见识到了新生代落阴官的强势,眼前光景翻了个个,下一秒已经被扛在了肩上。
他感觉自己的热泪都要被晃出来了,“你们……你们……呜……”
江月鹿毫不仁慈:“别太感动啊,不留你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纯粹没用。”
童眠的落泪戛然而止:“……嘎?”
“你也不看看,追我们的有多少骷髅,匀出一个啃你就得了,其他的不还是要来追我和问寒吗?要我说匀一个都是看得起你……”
童眠愤然:“江月鹿你就不能闭——”
半晌寂静。
冷问寒:“我把他敲晕了。做得不对吗?”
“很对。”江月鹿回过头,面色凝重,“得想想办法了……”
正在大脑飞速转动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你们三个,过来这边。这里有路能出去。”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男人的声音十分漠然,说的话却像天籁般动听。
江月鹿抬头一看,“……是你?”
一半身影隐匿在暗中的青年,正是宴会开始时,跟随船主一家人落在最后的人。离得近了,他身上那抹掩盖不去的哀戚倦怠更是浓稠。
若说别的鬼是怨恨痴念铸就,那他就是由自责惭愧组成。
他看也不看江月鹿等人,就好像只是站在那里,随意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去,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冷问寒看向他,似乎在询问是否要听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话。
“客人呀客人,你在哪里呢?”
“我数到三,你们乖乖出来好不好呀?”
浓雾时而汇聚,时而飘散,血腥味步步紧逼。他们现在看不见自己,待会可就不一定了。
江月鹿心中急速盘算:哪条路能出去,他们三人心里都没谱,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信了他。
他当机立断:“走!”
冷问寒跟在后,他飞驰在前。唯恐泄露身份,他们并不能使用巫术,因此只能依靠体能全速前进,连掏出火点亮前路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跑了多久,黑雾逐渐散尽,一个幽深的巷道出现在眼前。
“滴滴、答答……”身后传来了滴水声。
冷问寒正要回头,却被江月鹿按住了肩膀,低声道:“他说过了,不能回头。”这种奇异的嘱咐,配上当下奇异的环境,就像身处阴曹地府冥间之路,深感诡异。
冷问寒:“阴间路上不能回头。否则就会被恶鬼缠身,逐渐取代,之后你死他生。”
江月鹿想了想,“骷髅头没追上来,说明这条路暂时走对了……继续吧。”
他抬起头看,这个镶嵌在归留居地下的深长洞穴,外围是木板构造,大部分都已腐烂发黑。
他们并没有跑出很远,应该还在幸福里的范围之内。
如果将幸福里看作是衔尾船的甲板,那此刻他们就位于船的舱室……难道这是用来连结各个舱室之间的走廊?
他对冷问寒一扬头,“你们先走。”
这段腐木长廊修建得很窄,建造者像是格外珍惜木料,只能容一人通过。冷问寒如此瘦削的身躯,背上童眠通过也十分吃力。
看着两人终于成功进入,江月鹿正要紧随在后,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然是地下,但不至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何况,后方一直隐约传来追击的地板震动声。但现在什么都没了。滴水声没了。他好像置身于一个绝对的真空。
在他和冷问寒交谈的短暂时间里,后方究竟有什么变化?
江月鹿竭力忍耐住想要回头的心情,一只手攀附在入口,全身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前跳奔跑。
然而,他的手刚接触到入口的木板,就像掏入了深暗的水潭,一圈圈的黑色粉尘像涟漪般荡开,他低叫一声,刚要迅速收回手来,后脖颈子上忽然传来丝丝凉意。
有人,正在摸他的脖子。
不像医生看病的手,也不像情人之间的抚摸,更像是猎食者在用寸骨判断和衡量他有没有被吃的价值。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摸过他的骨子……
又沿着骨头摸上了发丝……
江月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起跳,但在他看不见的脖子后方,他的皮肤忽然亮起光来,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转化成了烙铁,那只冰冷的手被刺烫得朝后一缩,颤抖着大叫了起来,“呃啊啊啊啊……”
扭曲的叫声搅动起地下的风,江月鹿趁机跳上了长廊通道,快跑到了冷问寒身边。
他催促道:“快走!”
对方毫无反应。
江月鹿才发现他不太对劲,“……问寒?”
冷问寒不言不语,睁着一双黯淡的白瞳,幽幽望着他来时的方向。落阴官看到幽冥的能力是被动激发,就算他不想看,那些东西也会跑进他的视线。
江月鹿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只知道冷问寒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面无表情,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无论他的眼睛通向了哪里,那一定是个很让人不愉快的地方。
得尽快把他带出去。
江月鹿试着摇晃他,“问寒?”
“别碰他。”
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木头将坏未坏的气味。一个人影站在他们即将要去的尽头,上半身掩进暗处,一双靴子倒是看得清晰。
江月鹿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旧很旧的男士长靴,幸福里没有人穿这种廉价破旧的鞋子。
“幸福里。地上看着光鲜亮丽,大家人人都在追求幸福,多么美好的地方啊。谁能想到地下竟然有这样丑陋的欲望出现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江月鹿,“外地来的新人,你们在归留居惹出来的乱子不小啊,我在无望地都听到了。”
无望地?又是一个新名字。
走近以后,江月鹿才看清他的全身。
那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浑身拥有健硕的肌肉,但却穿着一件布满粉色爱心的背心,他的头发像是晴空中的烈日,泛着金色闪耀的光泽,却像被雷电劈过,刺拉拉朝向空中,额头还系了一条垂下来的荧光粉发带。
他蹲下身来,似乎要查看冷问寒的情况,但被江月鹿挡了下来。他做了一个向后退步的动作,举起手来,难以置信道:“哇哇哇哦,你是在怀疑我吗?”
江月鹿匪夷所思,“你和我们不认识。”
“是啊。”
“而且还是突然出现的。”
“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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