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眠从头指到了脚,而后艰难挪动到病床倒下,值班的人不敢耽误,连忙替他诊治起来。手摸上去,发现童眠的衣裳竟然已被汗水湿透。
“你这样还能坚持到药房可真是……”
童眠一声不吭地趴着,一动不动。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地上有一寸不大不小的方形光块,天光从四四方方的窗口落下来,落在了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不远处。
可惜此刻的他连伸手都做不到,只能像一块烂泥被人搓来搓去地治疗着,一边数地上的蚂蚁一边听身后的人唠叨。
“你这个身体啊,是真麻烦。”治疗的人按了按童眠全身的骨头,不明白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像童眠对自己的身体习以为常,他们也要对这个时不时就会受伤的病号习惯了。
“麻不麻烦的我能不知道吗……”童眠小声嘀咕,不时皱下眉头。
他也曾梦想过漂亮的战姿,但经年累月跌倒羸弱的肉/体消磨了旺盛的挑战欲。久而久之,也不再妄想冲在最前战斗。
只不过……
他闭上眼,像呼吸久远的梦境一般呼吸着那一幕的记忆。
童眠喊了身后人一声。
“怎么?我按痛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从那一头飞到那一头,用超级快的速度拦截下莫知弦的一击。”童眠比了一个药房到门外的距离,把人都逗乐了。
“笑什么啊,我真的能做到呢。”
哈哈的笑声还是无法停止,童眠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敷药以后就进入了漫长的休息期,再次醒过来是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靠——我不会错过时间了吧!”
老师们预测过,江月鹿和冷问寒今天下午就会回来。童眠担心自己被药效控制睡过头,特意定了好几个闹钟。
他看了眼时间,还好。
这个点江月鹿恐怕刚回来。
童眠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江月鹿还会联系他吗……在衔尾船并肩作战是很畅快淋漓,可是这一次他和冷问寒走了,却没有带上自己。
和落阴官比起来,他还是太不够看了。
他连普通的小角色都不是。衔尾船上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拖他们的后腿……童眠用力掐了下伤口,痛感让他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我也要去迎接他们吧。”童眠自言自语地准备着见面要说的话,“嘿,江月鹿,你现在可是战胜了又一个都主的大英雄,这次落下的作业要怎么办呢?还好我跑到你们班手抄了一份。”
童眠拉过对面的轮椅,打算慢慢摇着去接江月鹿他们,经历一番折腾,总算坐了进去。
刚要擦头上的汗,手机又一次闪烁了起来。
他眼前一亮。
是江月鹿!
这么快就联系我了……他果然没有忘记我!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值班的人在外面忙碌着,忽然听到内屋传来一声尖叫,旁边的人疑惑道:“里面是谁啊?你给他用了什么药这么疼?都叫出来了。”
药房的人:“不知道啊???”
-
冷问寒刚回到古宅,老管家就毕恭毕敬地送来了一沓单子,“这是后几日各家需要落阴的名单,生辰八字都记在了上面。”
冷问寒在古宅中,从来都是女儿装扮。他睁着一双无声白瞳静静接过名单,却在伸手触到的刹那扑了个空。
他疑惑地抬头看着管家。
老管家陪伴他许久,脸上沟壑纵横,却比冷问寒见过的任何年轻笑脸都要柔和温暖,此刻他收回名单,凝视着落阴官。
“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高兴。”老人感慨着说道。
其实从那一张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变,但是见过“大小姐”真心高兴是什么样子,就会明白他接过名单时一定是不情愿的。
“也许您自己无法察觉,真心想去做的事和因为责任必须承担的事,这二者其实有很大差别。”老人说道:“从前看不出来,是因为您没有想要去做的,所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您有了。”
冷问寒低声道:“是什么?”
老管家莞尔:“您问过那么多鬼魂的心,也该问一问自己的了。”
冷问寒抬起头,还在看那些名单,“……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您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耽误过一次落阴问魂。和您同样大的孩子,现在还在学院里上课,参加童副院长的……那个叫做什么,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冷问寒回答,“考试系统。”
“哦,对,就是这个名字。”老管家感慨极了,“年龄大了啊,还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当初童副院长第一次提出这个理念时,被当时的一批老院长批得体无完肤,还惊动了图书馆那群老……”
他止住了话头,略微抱歉地低头,“我说得太多了。”
冷问寒道:“你心里高兴,才会说得多。”
老管家道:“是呀,我是为了大小姐你高兴。”
等到老管家走了,古色古香的宅邸里只剩冷问寒一个,他才静静地琢磨起管家的话来,陷入沉浸状态的他不为外界干扰,坐了许久,外廊飘来的粉白色花瓣落了他半身。
忽然间,花瓣微微洒落木纹地板。
一动不动的木偶美人微微侧身,拿起了震动不停的通讯工具。
老管家年纪大了,不用这种工具。冷问寒只存了一个联系人,熟悉的名字正在界面上闪烁,仿佛耀眼的指引星辰。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
夜半时分,图书馆。
站在馆门口,能看见对面的寝室楼,每一间寝室的亮光被遥远的距离拉伸成一个个空格,在零点钟声敲响以后,亮格子们一层接着一层熄灭,偶尔有几声惊呼声响起。
图书馆太安静了,与对面各自成立,划分为两个世界。
莫知弦沉默地注视着熄灭的学院,若是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自己双眼所看到的——学生会历来严苛的主席竟然违反宵禁守则,还在夜半私自离开寝室楼,来到偏远的图书馆与人私会。
他的对面,就站着他今晚的“私会”对象。
江月鹿。
他的两侧一左一右,是两位面色迥异、气质区别的学生。
论相貌和感知力,冷问寒与童眠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但莫知弦还是第一次用“学生会主席”以外的目光审视二人。
前者冷酷疏离,浑身上下沾惹着阴间生人勿近的气息。
后者坐在轮椅中,病气十足,唯独一双眼亮得无比。
如果非要找出二者的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似乎都很在意,也非常信任江月鹿……莫知弦不动声色地想,也许这次他真的找对人了。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童眠实在受不了了,他被莫知弦扣过很多分,已经扣出了心理阴影,“这回你可别想扣我分啊,你自己也违规在先。”
说真的,打死他都没想到,今晚出现的人会是莫知弦。
天知道他在看到学生会主席缓缓走上山的时候心情有多炸裂,转身就想跑结果带翻轮椅……这种糗事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想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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