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留意到灼热的视线,江月鹿低头朝下看去。
老爹眼前一亮,“印记!”
唯一剩下的那枚面孔印记,出现在了江月鹿的额角。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圈出一个圆圆的痕迹。
但很快,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标记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它没有在笑,也没有在哭,它的嘴角平直,仿佛站在苦乐的中点,无察无觉地看着他们。
老爹向他伸出双手,十分友好。
他分外慈祥地看着江月鹿,尽管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脸上,有些过于毛骨悚然。
“你果然是特殊的,言,我并没有看错。为此,我甚至将最亲爱的儿子交到了你的手上,陪伴你来到这里,见识这群家伙丑恶的嘴脸。现在,你是否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江月鹿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又响起。
“我们的账就此一笔勾销!”船主急不可待,“就当送你个玩意,我们来交一个朋友!”
老爹:“光明正大地开始收买?你真是下作。”
“彼此彼此!你他妈更恶心!”
“哦,看起来你是承认自己恶心了?”
“……”船主懒得再和他斗嘴,转头直视江月鹿,“给个痛快!现在,你到底要加入哪边?”
炙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等着他做出抉择。
幸福还是痛苦?这是一个问题。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江月鹿看回幸福与痛苦的凝结深缸,一边是惨叫连连,那些属于马修们。另一边是高亢的笑声,那属于船主大人和他的下属们。
虚假的幸福,还是真实的痛苦?
亦或者,他此刻选择了看似更为真实的痛楚,选择了这些久居绝望地的弱者。等他们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变成强者以后,会不会又会催生出新的虚假和痛苦呢?
“制定出衡量人心的规则,本来就是错误的。”他低声说道。
“你们应该对抗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彼此。”
话音落下,那杆秤忽然从中心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奇妙的变化让所有人忘记了呼吸,那杆只被船主所控制的珍宝忽然飘离高空,乖乖来到了江月鹿的手中。
它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如沐春风的少年轻声,从中传出。
声音轻柔,所至之处好像开出了曼妙悠然的金色花枝。
“琼。能听到我这些话,想必你在未来输了。”
船主惊恐:“都主……”
“幸福,苦楚,衡量之物不应该过分吸引你们的视线,那会引来无休止的贪念。看看你们造成的破坏吧,外面还有笑声吗?”
他们看向外部,鬼魂与鬼魂争得头破血流,街道上门户紧闭。
哪还有什么笑声呢?
“永恒幸福的国度,还是吗?”都主问得轻声,似乎毫无责怪,但船主却深埋下头,前所未有的恐惧,“抱抱歉……都主,我实在很抱歉……”
然而少年就像听不见他的致歉,低低笑着,话锋一转。
“我并不知道是谁在和你比拼,但我想,如果他不是对这杆秤、这条船存在相当大的私心,我也就不会出现了。”
老爹紧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你们各自都心怀不轨,有谁在意船上是否有真的幸福?由你们裁决的比赛,又是否真的公平,能让所有人幸福呢?”
都主笑了起来,“所以,我早就为你们想好了一个公平的竞赛。”
第107章 衔尾船25
“什么竞赛?”
船主还在回答,他还没发现这是都主在过去录下的传话。那位神秘的大人预知到今天会有一番争斗。
他预料到琼不会是一个靠谱的船长,预料到他统辖的幸福船只早晚会出现裂痕。
他也知道那个即将和琼对峙的家伙并不是为了带来真正的幸福。更为神奇的是,他好像知道现场会有一个外人现身。
比起琼,他似乎对此人更寄托厚望。
传达了他声音的锈秤就握在江月鹿的手中,发出的柔和金色光芒像是一团笼来的薄金纱,让他的面庞更看不清。
“琼应该跟你提过【眼泪】的事了。”
“他一定也和你们说过【考试】,那是我向他提出来的建议。我对他说,如果【眼泪】实在很难找,他可以试着采用巫师学院的方法……你们了解,我并不像其他都主,对学院深恶痛绝。我对那些爱憎分明、想要将我屠杀灭除的巫师相当欣赏。”
老爹哼道:“原来连这个主意也不是你想的啊。”
船主的脸微微红了,他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我很信任琼,他毕竟是我提拔上来的。”都主优雅又柔和地蛊惑人心,“但是此刻的我,离你们实在太遥远了。时间会擦去我的嘱咐,我的痕迹,将我从前的话磨损成另外的样子——也许琼提到的【考试】,早就与我的想象截然不同了。”
“这时候的你们,会准备不及吗?”
他轻轻笑着,“但是,也不用太担心。”
“你们只要参与过这场【考试】,就会受到一定的熏陶。毕竟它们二者,如同同源而生的孪生兄弟,相互照着镜子,总是有相似的一面……”提到孪生兄弟时,他的语气出现了微妙的转折,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了。
“我听过一个说法。”
童眠擦掉嘴角的血沫,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喜怒哀乐】四鬼之中,有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好像在出生之前就死了,寄宿在母体中的死胎从没有哪两个像他们一样强大恶毒。而且,他们的恶毒和其他的鬼还不太一样。”
鬼是人死后的延伸,它摒弃了人性光亮的部分,只和幽暗的土壤相连,因此才会变得恶毒阴狠。
童眠低声道:“但是,死胎从没有活过。”
它没有晒过太阳,也没有闻过青草的芳香。
既没有被母亲温柔抱过,也没有被父亲放在肩头轻轻摇晃。
“在出生之前就变成了鬼魂,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一点也不完整,不知道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快乐是什么,痛苦是什么。这就使得它们有一种别样的无辜恶毒。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出手有多阴损,就像我们早上起来要吃饭,掠夺和厮杀也只是它们的本能。”
童眠讲完了,立刻闭嘴拉闸。
即便他知道这是过去的录音,他说的话不会被听到,但是传说中的鬼都都主近在咫尺,他还是有点被束缚住手脚,紧绷起心脏。
病好像又要犯了……他按住胸口,尽力不让自己倒在冷问寒的肩膀,“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不能太占你便宜。”
冷问寒懒得搭理他,一把把他压在了肩上。
“操?!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这么粗鲁啊??”
过运秤很久没“说话”了。
都主在提起孪生兄弟之后就微妙地心情不好,但这同样也给了江月鹿消化信息的时间。他思索着童眠给出的情报。
“【喜怒哀乐】这四个字里,意思相近的是什么?”
童眠:“哦哦,我明白你说的,你觉得意思相近更像是孪生的兄弟对吧。我从前也这么想过。这么一看,【喜】和【乐】最有可能。”
江月鹿摇头,“不一定。相反也有可能。”
“相反的话……就是【哀】了。他一定不会是这条船上的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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