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利用另一边墙上的木藤,沟通其他在建木范围内的异植,还顺手从玉川手里抱走一个石头盆给他减轻负担。
意识到他们的举动让这棵看起来极年轻的树有些不安,扶桑抱走盆后便转移话题:“要不猜猜龙血树怀里的这两个盆中种的是什么幼苗?”
那两个比脑袋还大三圈的盆里装着肥沃的土壤,两盆土壤的正中间,都只有像头发丝那么细的绿意,草木之间确实有所感应,但这明显刚发芽,处在生灵初期的植物,认起来难度也不低。
玉川注视着自己怀里的石头盆中间的绿意,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探出去构成连接,一片空白的记忆中,涌上来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帝休树?”
“猜的挺准,看样子失忆的情况不严重。”扶桑惊喜的同时又松了口气,“那我手里这盆呢?”
同样的熟悉感浮现在脑海里:“帝屋树?”
“是啊,龙血树养了好久才发芽。”扶桑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调侃,“你和龙血树一个养幼苗,一个养幼崽,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玉川看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绿意,调整了自己抱盆的姿势:“它们什么时候能到化形期?”
“这可说不准,中间的变故太多了。”扶桑笑道,“不过大家都有很努力的在养这两株幼苗,也许等我们重新成为幼苗的时候,就归他们养我们了。”
龙血树还没有回来,若木倒是先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肩膀上金灿灿的金乌,因为金乌是由扶桑和若木共同养育的异兽,当扶桑出现负面情绪时,金乌便感应到了,它几乎是扯着若木的长发,拍着翅膀拼命飞过来的。
扶桑将金乌抱在怀里安抚,从金乌喙里抢出自己头发的若木正在龇牙咧嘴地揉脑袋,明显痛得不轻。
从平台往下看,能看到很多草木都在向这个方向赶,只可惜来迟一步———之前建木上闭合的黑色花朵同一瞬绽放,金色的光点缠绕在这个小平台,它们拉长为丝织成网,构成了无法被注视的空间。
扶桑使用灵力的时候便沟通建木,与祂讲述了玉川的情况,现下特殊空间构成,她总算放下心来。
玉川注视着这方特殊空间,那种隐隐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金色的网———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错觉吗?
一片空白的脑海开始作痛,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头颅贯穿的痛楚,在疼痛之中,他感觉有什么抚过他的面颊,温柔的、轻轻的、像在爱抚一件无价的珍宝。
[不要想,不要深究。]
痛苦慢慢减淡,继而消失无踪。
“您是建木吗?”他问。
玉川听到建木的回答,祂说[是]。
比起他的拘谨,扶桑与若木就要自然多了,在建木构筑出的特殊空间里,他们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信赖的姿态,扶桑用极有条理又极快的语速讲明了她的忧虑。
[玉川是新的树种,茶树。]
有股轻柔的力道摸了摸玉川的发顶,带着温和的气息,碎裂的意识在这一瞬都愈合了不少。
[他的天赋特殊,才会出现记忆缺损的情况。]
“根据玉川的气息,他化形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十年。”若木揉着自己的头发,忧虑道,“他天赋觉醒的时间太早了。”
草木一般化形稳定后才会有觉醒天赋的迹象,而这个稳定,大约是百年。
[玉川特殊,他的天赋与未来,联系千丝万缕。]若木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拍了拍脑袋,[不用担心,有我。]
无形的力量也给扶桑拢了拢金色的发丝,顺便将她怀里快被勒扁的金乌拎上她肩头:[玉川树龄不足百载,集会上多照应他。]
不足百载。
这四个字嵌入到扶桑的脑仁中,她第一的反应就是好稚嫩的小树。
金线形成的网盛大起来,散出璀璨的光芒,扶桑和若木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玉川环视四周:“您有什么要单独交代我吗?”
[顺其自然,勿怀忧虑。]
无形的力量捏了捏他的脸颊,像是温和宽和的长辈突然生出了童心,有一小团光点飘到了玉川眉心,融入到了他的意识中。
玉川抬起手,他的掌心出现青绿色的柔韧藤蔓,与建木枝叶上所缠绕的木藤颜色如出一辙,如果说他之前召出来的绿藤只有简单的作用,现在绿藤就像他的本体一样如臂指使。
[它与你的天赋联结。]
所以现在、过去、未来,它永恒存在。
玉川周围璀璨的金色慢慢淡去,扶桑与若木的身影若隐若现。
[见面礼,愿喜欢。]
金色丝网回缩成光点,四散着在枝叶间盘旋,建木将他们隔开,好像两方都单独交代了些什么,扶桑与若木谁都没有问,只是扶桑上前,迅速拿走了之前强塞给玉川的果酿。
“你太小了,不能喝这个。”扶桑金色的长发拂过他手背,转眼便给他塞了个果子,“这个也好吃。”
也不知道建木究竟交代了什么内容,他们两个看玉川的眼神,和看幼苗没有太大区别。
建木构建的空间散去,其他草木便簇拥上来,草木集天地之灵萃,放眼望去没有长得平平无奇的,美目流转,各有风情。
三珠树怀里抱着已经大变模样的小凤凰,小凤凰的羽毛间缀满了珍珠宝石,看起来雍容华贵,琅树在一旁,不住地投喂颜色各异的美味果实,小麒麟被寿木夹在胳膊下,满脸生无可恋,白泽蹲在蒙木肩上窃窃私语……这方小小的平台,一时间热闹无边。
“问题已经解决啦!”扶桑出手拦了拦,“你们不要吓到玉川。”
她用传音和其他草木简短地解释了一番,建木一出手,其他草木都放下心来。
“茶树,确实是从没听过的新树种。”龙血树抱回了他两个石头盆,像宝贝似的护在面前,“现在草木集会里,玉川是最小的那个了。”
他说完后又极快地补充:“我怀里这两棵幼苗不算。”
草木由于年岁漫长,大多脾性温和,擅长照顾他人情绪,即使是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也不会让新来的草木感到不适,和他们聊着天,情绪还有些紧绷的玉川,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展露了笑颜———飘飘忽忽不安定的那颗心,终于在此时有了沉下来的感觉。
闲适的时光总是过得快,天边出现晚霞的时候,三只幼崽已经重新挂在了他身上,和新的异植长辈们玩够了,他们还是更喜欢粘着自己的先生。
“集会要结束了吗?”玉川笑着问,璀璨的晚霞倒映在他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橙金。
“总算开心点了。”寿木的胳膊大大咧咧搭在玉川的肩上,“我之前看见你,总觉得你眼里藏着沉重的情绪。”
拂去那层温柔浅淡的笑,寿木恍惚看见一种无处倾诉的、茫然的痛苦,虚幻的东西沉重地压在他的灵魂里,一寸寸熬煎。
“没有哦。”玉川眉眼弯弯,“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与世间仿佛隔了一层的树终于有了切实的烟火气,这种转变细微极难忽视,其他草木站在他们身侧沐浴着落日,大家笑靥之中,心照不宣。
建木遮天蔽日,一棵树大得像一座城,黑色的花朵在落日下盛放着,带来馥郁而醉人的香气,金色的光点从建木的下方向上盘旋,带来清脆的回响,明亮的金色光点在枝叶间穿行,如同一场盛大的演出,有些参加了这场集会的异兽轻盈地跳到格外大的黑色花朵上,在花瓣上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跳着随性的舞蹈。
日落月升,岁月静好。
风携带着金色的光点在玉川的身边环绕,无法被看见但能被感知的力量守护在他身边,在建木枝叶间的阴影里,一只披着青色鳞片的幼崽呆呆地抬头仰望,它的爪子里抓着一株青色的草,是白日路过的草木赠予它的枝叶。
薲草,食之忘忧。
它轻轻咬了一口,莫名高兴起来的同时,却仍旧有种挥之不去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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