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在抗拒他自己。
洛钦陪了他们一整天,水荔扬总算能得空喘口气,在屋里坐着看书,由洛钦看着即墨朗满院子跑,直到天黑的时候又下起了雪,天色也暗了下来。晚饭后,院子里很快就又积了一层,青石板路面上湿滑得几乎无法行人。
水荔扬看了看窗外,拧干手中的毛巾给即墨朗擦脸,“不许玩了,吃过晚饭就乱跑,会肚子痛。”
洛钦站在一旁穿衣服,准备走了。
水荔扬瞟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没能说出留客的话:“小朗,和洛钦说再见。”
“洛钦再见!”即墨朗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木偶,仰着脖子笑。
“小朗再见,你乖乖听叔叔的话,下次来我给你带好吃的。”洛钦系好围巾,摸摸即墨朗的头,“说话算数。”
水荔扬习惯性帮洛钦把围巾摆正,又给他紧了紧,盖住脖子容易漏风的地方。
“出去的时候慢点。”水荔扬说,“这会儿路太滑了,别急着走,看好脚下。”
他的呼吸像蛛丝飘落在洛钦耳畔,带起一片热意。洛钦低头看着他,看动作似乎忍不住想亲一亲他的脸。
但最终,洛钦只是用手指碰了一下水荔扬的耳朵。
屋门被打开又关上,洛钦的脚步声在雪地里远去了。水荔扬出神地看着窗外,直到即墨朗又叫了他一声:“哎,怎么了小朗?”
“天这么黑,又下大雪,他在路上摔倒怎么办呀?”即墨朗有些担忧,“他会不会怕黑?要不然我们让他在这里住一晚吧?反正空房间有得是。”
“刚才你怎么不说呢?”水荔扬好笑地戳了戳他肚皮,“你也想他留下,就应该开口说。”
即墨朗不服气,说道:“我不好意思嘛!万一他说不留下来,我不是很没面子嘛?而且你明明也很想让他留下来,你也没说。”
“嗯?”水荔扬顿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我很想他留下的?”
即墨朗:“我看得出来,就像你早上一直在偷偷笑一样,但是你不好意思跟他讲,因为害怕他不愿意留下来。”
水荔扬苦笑出声:“你说话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这样吧,下次他再来,我们就让他留下。”
“为什么要等下次?”即墨朗直戳了当地反问,“这次不行吗?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得马上开口要他留下来,否则你怎么知道这次分开以后,下次什么时候见呢?”
水荔扬被即墨朗稚嫩的声音碾压过心口,他的手微微颤起来,喉咙处仿佛悬着一根即将崩断的线。
这一次,他的伪装彻底被一个孩子的话戳破,不留情面地重重摔落在地。
他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不让洛钦留下来。
第236章 夜半来,天明去
水荔扬关了屋里的灯回到床上,看即墨朗已经躺在一旁睡熟了,他却一点犯困的意思都没有,手里玩着洛钦白天用旧传单折的方片。
洛钦折给他们一人折了一个,即墨朗那个早就不知道玩丢到哪里了,倒也没来抢他的。
时针指过十二点,水荔扬打了个哈欠,终于觉得有些倦意,侧身给即墨朗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睡了。
窗外很安静,雪还在下,他能听到房檐的雪块时不时滑落下的声音。
水荔扬在黑暗中把身体蜷缩起来,没来由地想到自己和洛钦在一起的那天,也是这么一个雪夜,是他主动吻的洛钦,跟洛钦说喜欢。
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有些莽撞的小子一次次面对自己时,那试图小心藏起来却又展露无遗的喜欢,而他自己也被同样的执念折磨了十几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洛钦的感情从少年时的愧疚、想念,变成了无比炙热的渴求、喜欢。梦里那拼图般破碎的面孔、模糊的话语,最终拼凑成像水中月亮一样虚假的洛钦,直到在深宁的那一天,一切都具象化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水荔扬从极浅的睡眠中醒来,发觉自己枕头有些湿润,大概是又梦到年少往事、陈年旧人了。他忽然不记得自己睡前有没有锁门,便打算穿上衣服出去看一眼,以防万一。
只是因为有一回他们晚上谁都忘记了锁门,第二天即墨朗起了个大早,看所有人都还在睡,就自己穿好衣服跑出门玩了,急坏了一大片人忙着到处找他。
门闩很高,即墨朗够不到,搬凳子去够又会吵醒其他人,所以锁门很有必要。等他到了能够着的年纪,水荔扬也不担心他一个人出门了。
水荔扬披着衣服走到门口,发现果然没有锁,刚准备锁上回去睡觉,就看到门外一串延伸出去的脚印,已经快被雪覆盖住了,应该是洛钦走的时候留下的。
鬼使神差的,水荔扬沿着那串脚印向前走去,白塔镇的雪夜安静得宛如一片坟场,水荔扬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感觉不到冷。
那座平时用来和薛医生约心理治疗的安全屋离得并不远,不过自从邵枫去过一次,就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在门口蹲他,然后很不见外地进去做客,跟他谈心,时不时还试图勾引他做点别的事。
水荔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也到了附近,心想那就干脆去看看。他放了把备用钥匙在窗台的花盆底下,但是搬开花盆去找的时候,他发现那把钥匙不在这里。
水荔扬愣了一下,直接去推门,却发现这里也没有上锁——他记得之前走的时候,肯定是锁住了的。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冰冷的寒意浮在空荡的房间。水荔扬走进去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很奇异的气息,有些熟悉,那是再造人类间才能彼此感知的信息素。
水荔扬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走进了卧室,伸手开灯,先是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晃,接着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蜷缩着熟睡的洛钦。
即便是这么亮的光线,对方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醒过来,抱紧了怀里的衣服。
那是洛钦上次和水荔扬在这里碰面时,走之前盖在他身上的羽绒服,水荔扬把它留在了这里,因为能从上面嗅出洛钦身上残存的费洛蒙。他像一个仅仅依靠原始本能的动物,贪婪地感受着那点即将弥散的气味入睡,很神奇的是,那几晚他都没有再做噩梦。
可是那衣服上洛钦的味道就快要消失了,水荔扬不太舍得让外面的风雪消磨掉那仅存的气息,所以很少再碰了。
不过他倒是忘了,这件衣服上同样留下了自己的费洛蒙,对洛钦来说,和安眠的药剂没有什么区别。
水荔扬的眼皮抖了抖,关上灯抬腿走过去,站在床边又开始犹豫,然后下定决心慢慢腾挪上了床,顺着褶皱的床单,一点点拱进洛钦的怀里。
洛钦睁开眼睛,先是闻到了很熟悉且安心的味道,一瞬间还以为是衣服上的气息,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另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躯躺在他的臂弯里,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领口,像唤回一个快要冻死的病人那样,让他的四肢重新回暖。ϻʍƵᒠ
“……荔枝。”
洛钦很小心地撑起身子,似乎是怕将怀里的人碰碎了。他不太相信地用手指点了点水荔扬的脸,脸颊开始有些发麻。
他怕水荔扬又是和上次一样激烈的反应,对自己无比抗拒、百般痛苦。
水荔扬睁开眼,借着月光,安静地盯着他看。
“为什么过来?”洛钦沙哑地问。
水荔扬想了想,一叹气:“被小朗教训了一顿,觉得我还不如个孩子呢。”
“是来找我的吗?”洛钦又问。
“一开始不是,我没想到你在这里。”水荔扬说,“我就是睡不着,想来用一下这件衣服,结果又被你先霸占了。”
“衣服?”
洛钦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只关心这上面有水荔扬的气息,却没想过另一个角度——水荔扬用它来代替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相关,并且气味也留不下太久,但水荔扬依旧想要从上面感受他。
“为什么,因为我吗?”洛钦笑了一声,“你也想我吗,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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