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洛钦的过去,我没有看过,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卫蓝艰难地吐息着,枯木一般的胸口发出破败的风箱声,“你可以选择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看,或者自己看,都可以,毕竟是你哥留下的……”
卫蓝顿了顿,睁圆了眼睛看着他。
“我希望,你在确定他愿意直面自己所有过去的那天,再把这些东西给他。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要赎罪。”他仿佛秋风里最后一片在枝头摇曳的枯叶,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多在树上停留一刻。
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少年的洛钦笑着朝他伸出手,让他陪自己一起去学校报到。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永远记得。
他后来再拼命工作地想要补偿,昂贵的车、精装的房子和奢侈的生活,一样一样若无其事地交到洛钦手里,却永远都抵不过那年秋天,洛钦在学校门前露出期待的笑容。
“洛钦……”
原谅我。
水荔扬站在陆怀身后,看着电脑上那段播放到末尾的音频,记忆像不能遏止的风暴一样回溯而来。
那是卫蓝留下的遗言,是他给这个世界和洛钦最后的歉意。
水荔扬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当年听完卫蓝整段叙述的心情,那是一种、无论如何都没法和解的迷茫和矛盾。
自己该让洛钦揭开他过去的一切吗?他想要想起那些事情吗?
洛钦会怎么选?
水荔扬沉思着,手里翻转着那枚陈旧的翻盖手机。
陆怀说:“给洛钦戒断的药,我回去马上开始配制,虽然之前不清楚他摄入的途径,但这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中和他体内那种药物含量,你不用担心了。”
“好。”
“但你自己呢?当年你和红屑病毒的融合程度太高,力量一下子爆发出来,其实是远远超出你身体极限的,所以现在你体内的红屑病毒非但无法完全根除,反而一直都在蚕食着你的身体。”陆怀又说,“这枚耳钉只是能暂时起到缓解的作用,但治标不治本,相当于一个落水的人抓着水中一截枯树,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枯树会折断,你也会被水淹没。”
白无泺抖了一下,陆怀这些话,和他这四年来的观察和推算,几乎完全吻合。
那枚原石耳钉,只是暂时吊着水荔扬的命而已,保他安安稳稳地活过这几年已经是极限,谁也不知道这最后一道阀门什么时候会崩溃,让水荔扬已如危楼枯木般的生命瞬间坠落下去。
“森羚情况特殊,我也不知道她当时接触过什么、为什么后续的治疗非常顺利,但红屑病毒确实完全从她体内清除了。”陆怀说,“你……大概是进化得太快了,作为再造人类中的绝对强者,你的细胞好像早就和红屑病毒融合了。”
“如果这个耳钉一直不摘,我也不太动用自己的力量的话……”水荔扬的声音不是很稳,带着一点迟疑,“我还能活多久?”
陆怀脸色沉重,似乎经历了极强的心理斗争,才说:“可能……长一点,五年左右,短一点就……两三年吧。”ӎϻžł
白无泺扭过了头去,肩膀开始抖。
水荔扬拍了拍他,说:“没事,只是设想。”
“还有别的办法吗?”白无泺哽咽道,“哪怕也是设想,我也得去试试,我不能……不能看着我哥就这么等死……”
陆怀道:“如果我们能找到红屑病毒成功寄生在活体、并且稳定共存的生物样本的话,通过对比研究,成功的几率会是百分之五十,到时候你会进化为整个地球生物链顶端最强的存在。不过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五十!
这对此刻绝望的白无泺来说,已经是极高的几率了。
水荔扬很释然地笑了笑:“那也好,我想尽可能多活几年,洛钦还在呢。”
“重点是要‘稳定’,而不是单纯共存。”陆怀也得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现在各大安全区的感染者收容所里,全都是被感染了红屑病毒的再造人类,他们发狂、失去理智,完全无法治愈,这就不是稳定,而是被红屑病毒蚕食殆尽的行尸走肉,生命可能连半年都不剩下了。”
白无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没关系,我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我去准备午饭吧。”水荔扬把手机放进兜里,转身往外走,“小柔不知道中午会不会回来,多做一些吧,你们晚上也留下吃,反正洛钦今天一天都不在。”
他推门进了前厅,准备去院子的地窖里拿一些蔬菜,忽然就看到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双手搭在膝盖上,手里转着一台终端。
是洛钦。
水荔扬右手骤然握紧,第一时间就克制住了自己慌乱的表情,却下意识问出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洛钦把终端放到桌上,抬头看着他:“小白他们刚进门,我就来了。”
也就是说,刚才那段录音还有三个人的谈话他全都听见了,从头到尾,完完整整,一句不落。
白无泺和陆怀也没想到洛钦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今天陆怀是和洛钦确认过行程的,他白天的确不在安全区。
水荔扬开口想要解释:“洛钦,没你以为的那么严重,我现在状态……”
“很好?”洛钦打断他,“你现在身体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不是?”
水荔扬闭了闭眼,放弃挣扎般松开了紧握的右手,声音很轻:“不是。”
洛钦站起来,走到水荔扬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然后抬手在对方脸上摸了一下。
原本他今天要去郊外的一片小安全区处理合作协议,结果半路上即墨颂跟说自己就在附近,可以替他处理,就不用多跑一趟了。他挂了通讯就往回赶,算算时间刚好能去陪水荔扬吃午饭。
一路上心情都很好,洛钦照常把车停在附近后步行过来,刚拐到这条路上,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白无泺和陆怀。
他并没有多想,还以为陆怀是跟着白无泺来蹭饭的,和两人前后脚进了门。穿过前厅刚要推门进屋时,他听见了陆怀开始说的话。
那些话把他从中间刺穿,再生生地搅动着血肉。洛钦扶着门框愣了很久,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唯独只能听见门里正在宣读的倒计时一般的寿命,像是在他心上磨刀。
“如果我不问,你要什么时候告诉我?”洛钦的手滑下去,放在水荔扬的脖子上,微微使了点力气,“你会告诉我吗,荔枝?”
“哥。”
白无泺想走过去,水荔扬却反手拦了他一下,又轻轻把门带上,将自己和洛钦与其他人隔绝开。
“我会告诉你。”水荔扬说,“但不是你状态不好、正在失眠的这段时间。”
“是啊,等你死了的那天,等我推开门被人告诉你已经不在了的那天,等我某天早上睁开眼发现你已经没呼吸的那天,甚至都不用你自己来告诉我。”洛钦说到一半就开始掉眼泪,“是不是,水荔扬?”
水荔扬震了一下,他不习惯洛钦这样叫自己,也不喜欢。
“是陆怀跟你说我在失眠?”洛钦又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失眠?”
“我每晚都在记录你的睡眠时长,过去的半个月,你平均每晚会醒过来四次。”水荔扬抓住他的手,抬头吻掉他的眼泪,“安全区开拓很频繁,你太累了,我只想让你好好睡。”
洛钦却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太害怕是在做梦了,荔枝,我分不清,好几次都差点分不清……我以为你回来了才是我在做梦。”
水荔扬失神地瞧着他的脸,话都被堵进了喉咙。
“荔枝,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你确定地告诉我一句,”洛钦哽咽着,“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洛钦。”水荔扬抱住他,“我不想死,要不然就太不公平了,我们在一起还没有分开的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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