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钦,洛钦……”
水荔扬一直断断续续地叫他,似乎是已经感受不到对方在不在身边,视线里变得像失去信号的老电视屏幕一样,充斥着黑色与白色的细密雪花。他双手一味地摸索,寻找那个温暖的所在:“我疼,好疼……”
洛钦抓着他的手,强行往自己脸上摁:“荔枝,我在这里,你摸摸,我在你边上呢。”
水荔扬剧烈地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抱着,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就贴在洛钦的脸上。世界里只剩下血管几乎要爆开的疼痛和肺部溺水般的窒息感,他只是本能地、不停地叫着洛钦的名字。
他弓起身子,又重重地摔下去,失控地抖动。洛钦最后只能抱着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机械地重复安慰的话。
当疼痛终于开始如潮水般逐渐消退的时候,水荔扬喘着粗气倒在洛钦怀里,挣扎也缓缓平息。他眼前黑白交织的雪花散开了,洛钦的脸模糊又遥远,他看不清。
“……洛钦。”水荔扬抬起手,指尖蹭了蹭洛钦的鼻尖,然后又抚上对方的脸,认真地从他额头、鼻梁、嘴唇和下巴上划过,“你一直在吗?”
“一直在。”洛钦蹭着他的额头,嗓子不知道为何也哑了,“我知道你难受,荔枝,我陪着你呢。”
“我以为我要死了。”水荔扬的声音很茫然,“每一次我都会这么以为。”
“你不会死,你还得活很久很久,咱俩还有很多很多年。”洛钦亲吻他的嘴唇,说道,“睡吧。”
洛钦不喜欢谈这个话题,有关生死的。有一次水荔扬被副作用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只是出去接了杯水,再回来的时候,水荔扬拿着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刀,往自己手腕上割出了深可见骨的口子,吓得他杯子也摔了,冲过去夺下刀,一把甩出去。
那次事件让他无比后怕,再也不会把刀放在水荔扬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他知道水荔扬不是真的想寻死,只是已经疼得失去理智,水荔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残或许是另外一种身体本能地想要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可洛钦不允许他再这么做。
水荔扬在他身边睡着,已经不知是凌晨几点钟。洛钦听着屋外逐渐密集起来的雨声,侧了侧头,看着水荔扬隐约的轮廓。
今晚他又一次失眠,身心延续着水荔扬那些痛苦的余温。
第291章 聚散有时
即墨柔到的时候,离祝衍原本计划离开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穿过商队驻扎的街道,见自己的副手站在路边,便过去问道:“人来了吗?”
副手愣了一下:“您问祝衍博士?”
“嗯。”即墨柔叼着烟,没抽,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下翻着。
“他一个小时以前就走了,您不知道吗?”副手虽然疑惑,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我以为他和您说了……哦,博士说,不用送了,他自己先走。”
即墨柔啪的一声合上打火机的盖子,愕然道:“他,走了?”
副手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怪异,迟疑着点点头。
即墨柔脑子有些空白,他茫然地往街道另一头看去。围起的电网之外有几只丧尸漫无目的地游荡,夕阳落在公路尽头,照得山路间松林一侧霞光万道,明暗对比强烈。
“他走了……”他喃喃自语,“没想着再见我一面么。”
答案显而易见。
即墨柔又在路边站了很久很久,巡守的商队成员都换了几批,夕阳彻底落了下去,他才转过身,往车那边走去。
沉闷的车厢里没有任何人,即墨柔拉开车门坐进去,感受黑暗逐渐吞噬自己的影子。他低着头,双手撑在额前。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响起了不轻不重的呜咽声。
即墨柔记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段友情的开始,那是他学生时代最难以忘怀的情谊和温暖,让叛逆又暴躁的少年对“朋友”这个词不再嗤之以鼻。
他终于明白失去的滋味,那个曾不卑不亢地伸手把他拉到人间的朋友,那个看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过算计和揣测的朋友。曾经如此光芒万丈、前途广阔的天才少年,终究是不见了,连同着眼中的神采,一并都消失了。
人生本该如此,如逆旅行舟,没有回头的路。岁月匆匆,许多人注定都是要走散的。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祝衍了。
夏天结束得悄无声息,某个清晨水荔扬出门透气,发现院子里多了几片枯叶。洛钦先前围在房子周围的篱笆上,一夜之间开满了淡紫色的牵牛花。
他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已经入秋了。他搬来这里几个月,居然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秋初的气温并没有马上降下去,山里还好,四季向来不太分明。城区里就不一样了,即墨柔一夏天被热得跑来避了十几回暑,即墨朗被他拎塑料袋似的挂在身后,一大一小俩拖油瓶,蹭吃蹭喝完全不会脸红。
白无泺和程清尧得空也常来,有时候捎上森羚、陆怀、黄毛或者即墨颂,拖家带口地进了门,根本没有地方给他们住。
洛钦最后不得不带着水荔扬搬去了山顶的温泉度假村,虽然每回都要自己动手打扫收拾,但比满屋子人闹哄哄的可清净多了。
后来他又想办法连上了半山的发电设备,总算不用再过纯正的原始人生活。
“这次你俩去西南,再回来得明年了吧?”
水荔扬给白无泺和程清尧一人倒了杯茶,问道。
白无泺点头:“估计要过了年关,西南那边的救灾正缺人手,除了得救援安全区附近的幸存者营地,还要清退盘踞在那里的寄生者,很难办。”
即墨柔很果断地说:“这难办什么?全杀了。”
水荔扬看着白无泺,问:“你想怎么处理?”
“都是可怜人,当初满心期待地去考试,通过之后还以为后半辈子有指望了,啷个晓得会遭李牧祁骗。”白无泺叹道,“我们两个的意思是,最好不杀,先以幸存者迁出为主。西南安全区大概要弃用了,那边实在是不适合居住,我们打算建立新的安全营地。”
“好。”水荔扬拍拍他的肩,“你也长大了,我相信你能做好。”
白无泺踌躇了一会儿,说:“哥,我估计没法陪你过年了。”
水荔扬笑笑:“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我真的很高兴。但是如果你和程清尧想回家看看,随时都可以,我永远都在。”
白无泺还没什么反应,程清尧倒是先抽了下鼻子:“哥……”
“不许哭!”水荔扬照着他肩膀捶了一拳,“你丫今年虚岁三十了,差不多得了啊。”
白无泺低头笑起来,往程清尧嘴里塞了块核桃。
即墨柔坐在门槛上,手中飞快地削着一块木头,说道:“不过你也别忘了,病毒对大脑造成的是不可逆损伤,那些寄生者长得再像活人,其实也是和丧尸没多大区别的东西。你一时心软要留着,它们可不会像小猫小狗一样感恩戴德对你摇尾巴,你这是放虎归山,白无泺。”
“和丧尸不是完全相同的,大部分寄生者可以进行沟通,虽然性格残暴了些,但并非不能驯服。李牧祁当年在水荔扬身上做过很惨无人道的实验,那些数据后来都成了他研究红屑病毒的重要来源。”陆怀说道,“祝衍走之前,留了一些资料给我,有关这些寄生者的,我和小白会继续研究。”
果然一提祝衍,即墨柔就不再说话了。他抿了抿嘴唇,扭过脸车沉默地削木头。
陆怀成功堵了即墨柔的嘴,继续说:“祝衍前两天去见了李潇涵一面,说还想问最后一次,红屑病毒的扩散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但他还是没有承认。”
水荔扬边听边洗着壶里的茶叶,过了半晌说道:“红屑病毒很危险,但是无比强大,对前苏联实验有所耳闻的人,没有几个不垂涎的。就算李潇涵没有做,其他人也会想方设法地去抢、去得到。欲壑难填,说到底,这场灾难的起源,也就是因为贪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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