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时候要更加冷血无情,根本就觉得无所谓,当然不会记得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那之后,他们觉得很有意思。”祝衍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苦涩地笑出了声,“他们天天都来找我,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还说如果敢告诉即墨柔,就让我死,他连我的惨叫声都听不到,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即墨柔的拳头握紧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只是松开了手,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茫然的姿态向窗外看去。
他当年真的毫不知情,甚至一直不理解祝衍为什么单方面和自己绝交,这个自己十八年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自己生活里。
他现在觉得,祝衍大概对自己也是有怨气的。
“真该也让你尝尝那种滋味儿,说不定你也会上瘾。”祝衍嘲讽地盯着李潇涵看,“不过像你们这种上层名流、天生在名利场里的天之骄子,什么没玩过,也不会觉得新鲜吧?”
李潇涵张了一下嘴:“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不知道他们为了不让我出现在学校里,为了给我一个这辈子再也忘不了的警告,才让你使出了这种下作手段。我那个时候刚刚考进了化学竞赛的决赛,如果在决赛里拿到名次,就能直接保送,离开那群疯子——你知道在那个破学校,每天到处聚集的都是一滩滩烂泥,连个像样的集训队都没有,我要考进决赛有多难吗?!”
祝衍越说越激动,甚至脸都变得有些红:“你也不知道,把我从那种绝望里面救出来的人是谁。如果不是水荔扬刚好撞到过一次他们堵我的场面,那天晚上我可能真的就自杀了,一了百了。”
水荔扬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从一群小混混手中救下了被推搡的祝衍,当时那群人正逼着他打开自家家门。等祝衍平静下来之后,水荔扬本来已经要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去,很巧地看到了呆坐在护城河栏杆上的祝衍,表情空洞,看样子随时要翻身而下。
“祝衍,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对你做过那种事。”李潇涵很艰难地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你的账号,一步步套着季中校,看他自取灭亡吗?”祝衍尖锐道,“因为他该死,他帮自己的儿子摆平这件事请,直接威胁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是季家公司里面的小股东,只要季家人想,就能让我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的父母也妥协了,还求我不要追究,反正我是个男孩子——反正我也只是个男孩子!”
“你是个男孩儿,衍衍,这种事,你也没有吃亏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多绝望,连最后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也抛弃他了,残忍的嘴巴里说出让他忍气吞声的话,好像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季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你杀的?”李潇涵面色僵硬,好像在看什么索命的厉鬼。
祝衍反而笑道:“我怎么动得了他们?只是让陆怀帮了我一些忙,给他们的公司弄了一些永远都填不满的空子,虽然要不了命,但足够他们东奔西走好几年。不过也是老天要收他们,一天晚上季家两兄弟开夜车赶去外省谈贷款合同,过度疲劳驾驶,开着车从桥上冲了下去,两个人全都死了,我可真是痛快。”
那是他遭遇惨祸后第一次觉得那么快意、畅然,就和看到季中校的尸体时一样,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瘫倒在床上,再没有力气。
他可太信报应了。
“而且,我还让季中校信了,当年这件事是李牧祁做的。”他接着说道,“要不然你以为李牧祁为什么会突然打压他?因为季中校恨上李牧祁了,一个随随便便可以把病毒泄露的责任推到小股东身上的人,说他害死了你的儿子,再随手给一些真假参半的证据,你信,还是不信?”
祝衍用李潇涵的暗网账号操作,给季中校提供价格便宜的优质强化剂,还给了对方能一举击溃李牧祁的视频,在水思淼手中原有资料的基础上,他又加了不少能让李牧祁永远都无法翻身的东西。
凭季中校当然无法做到这一切,但祝衍在第一次向李牧祁展示红屑病毒的阶段研究成果时,就用箱子上的指纹锁窃取了对方的指纹和虹膜信息,然后通过暗网将这些生物信息打包卖给了季中校,暗示他去破坏庆典当天的服务器运行。
“那你当年进到远山,也是你自己的计划?”李潇涵的脸上快没有血色,飘忽地问道。
祝衍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黑客攻击李牧祁自以为设计得固若金汤的内网?他最喜欢搜罗这种奇奇怪怪的人才,只要能为他所用,以前做过什么,哪怕捅了他一刀,又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找到了我,威胁我说不替他办事就要坐牢,我可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了。然后你,你也找上了我,让我当你的内线,我也同意了。”
李潇涵没话说了,他对祝衍这一场布了十年的局,彻底无话可说。
面前这个总是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说话令人耳聪目明的人,这个叫作祝衍的科学家,身体里居然潜藏着如此之大的恨意和复仇之心,苦心经营十年,将当年有负于他的人,一个个拉进了地狱。
他的确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但十年以前,他是属于天堂的,拥有一双最纯洁高傲的翅膀,前方是无尽光明坦荡的大路,足够他踏上殿堂最高的那级台阶。
只是一群恶魔把他从云端扯了下来,撕碎他的翅膀、拔掉他的光环。变故突生,顷刻之间一切颠覆,他从天堂被拉进了修罗地狱。
神是有恨的,人也是有恨的。
但是人的恨,通常比这世上一切瘟疫和灾殃都要恐怖。
第273章 地下之城
李潇涵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得都无趣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埋头研究,还有算计那个和自己空有血缘的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可期待的。甚至连从未给过自己关怀的母亲去世,都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如果说23岁之前的他像是一汪盛满了死气的潭水,那么自从他离开方舟、搬进这处院子里和这些人一起生活的时候,就有阳光照进来了。
或许更早,在他真心把祝衍当成自己生命中第一个朋友的时候,那潭水就不再是死的了。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李潇涵转头看着窗外一点点落下院墙的夕阳,觉得有点讽刺。
不过这是他亲手换来的结局,无可意外。祝衍就站在他面前,将他十年前所犯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撕扯开,让他避无可避地看清自己,曾经是怎样一个连血管里都流淌着冷漠的人。
祝衍流下了眼泪,仰起头冲他嘶吼:“你当年随手帮朋友‘解决’一个麻烦,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扫走一堆土、一片叶子那么容易,但我作为那个被解决掉的人,这就是天塌了,就是一辈子再也没有希望,你知不知道?”
那时祝衍乍然从天才的温床和光环里被鲜血淋漓地剖出来,才发现这世上有些人生来骨子里就刻写着权谋争斗,冷酷、自私、无情就是名利场上的筹码。权贵们随手一指,千千万万个像他这样的人就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世界逐渐崩塌。
于是他心里的那束光彻底熄灭了,善恶观也不复存在。比起过去,他甚至更享受当下这种所有人平等求生的局面,无论从前是天之骄子还是市井小民,都一样被丢入弱肉强食的规则里竞相追逐。
“李牧祁是这样,你也流着和他同样的血。对普通人的同情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们的课本里,根本没人教过你们,每条生命都是一样珍贵的。”祝衍笑着,凄凉的眼角挂着嘲讽,“你们的命是命,可那些你们以为蝼蚁一样的普通人的命也是命。对你们来说,我们连一粒沙子都不如,可以被随便践踏。”
就像在野外捕食的野兽,在它们眼里,捕杀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是打从娘胎里落地一睁眼就知道的东西,谈什么对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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