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小脚,穿了一双极旧的红色绣花鞋。
第428章 有喜
“东西都带好了,别落下……”
司机老周边转着方向盘,拐出最后一片密林,边扬声提醒着。
他的声音有些机械僵硬,像是这段将近十个小时的枯燥车程已令他麻木,再提不起半点精神。
面包车内的乘客在他的提醒下纷纷动了起来,摸包的摸包,整理衣裳的整理衣裳。
似乎没有谁对孕妇双脚上的诡异多加留意。
黎渐川也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在孕妇的双脚再多停留。
但仅这一眼,他便已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确定此刻仍充斥他脑海的那些血腥诡异的画面,并非梦魇,而是已发生过的事实。
得出这个判断,原因有三。
首先是经过上局游戏后,黎渐川对自己精神意识的把控已经又上了一个台阶,不会连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都分辨不出。
当然,不排除他不知不觉间受到某种精神影响,混淆了梦与现实。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原因支撑他的推测,其一便是孕妇那双小脚。
一双畸形的小脚,可能出现在年龄极大的、曾经历过旧社会陋习迫害的老太太身上,但却根本不可能与年纪只有四五十岁的、在外务工多年的新时代女性搭上半点儿关系。
至于第三个原因,便是以黎渐川敏锐的嗅觉捕捉到的,在这辆面包车内始终萦绕不去的,极淡的血腥味。
但是,假使之前的一切确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眼下又是什么情况?刚刚奔跑到面包车前,就突然陷入昏迷的自己,又是遭遇了什么?
这诡异状况,又是否与副驾驶上那只恍惚可见的肉色的手有关?
黎渐川的心底转着各种猜测。
同时,他发现,除去自己,车内其他人,包括司机老周,好像都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的神色都很正常,没有任何隐藏。
孕妇张秀兰迷迷瞪瞪醒来后,还把没来得及给的车费递给了中间的女生,小声请她帮忙送到司机手里,动作寻常,表情自然,窥不见任何惊悸或诡秘。
黎渐川又从后视镜瞥了眼副驾驶,入目仍是空荡,什么都没有。
出了密林没多久,山路尽头的灯光便越靠越近,围困着面包车的深浓夜色也渐渐褪去了过分黏稠的感觉,变得不再窒息。
灯光最盛处,是欢喜沟村头的老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就立了个站牌,印着欢喜沟仨字。
旁边有个小卖部,搭了个简单的塑料棚子,放下两条长凳,勉强让这车站不太寒碜。
这车站距离欢喜沟村里还有两三百米的路程,所有车辆,不论是公共汽车还是私家车,最多驶到这里便得停下,不能进入欢喜沟内。
此刻接近凌晨四点,这地方却正是热闹。
小卖部亮着两盏大灯,照亮村头的山路,路边停了不少车,车边聚集着许多人,不是拉客的司机,就是刚刚赶到欢喜沟的游客,或举着住宿牌子的村民。
他们有的边瞄着道路前方,边抽烟唠嗑,有的则蹲在墙根下打瞌睡,或端着泡面呼噜噜吃着。
望着村头攒动的人头和一些刚刚停稳的车,黎渐川再次肯定了心中的一个猜测。
进欢喜沟,走的绝非现实意义上的道路。
见到面包车打着车灯过来,不少村民都打起精神围了过来,黎渐川一下车就被塞了满耳朵的“住宿不”和“五十块钱一宿”。
孕妇张秀兰和老太太榆阿娘这两位本地人未被围攻,顺顺利利出了人群,一前一后,远远地朝村里走去了。
张秀兰踩着一双小脚,捧着一个大肚子,走得不太稳当,路过小卖部前头时,她拍了拍一个窝在长凳边角上睡觉的少年,小声朝他问了句什么。少年揪着块写了住宿俩字的纸壳子,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同张秀兰说了一会儿话。
说完,两人便一个继续坐,一个继续走,分开了。
只是在张秀兰走出一段距离后,少年却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面色挣扎片刻,扬声朝孕妇喊了一句什么。
透过周围嘈杂的声音,黎渐川只听到了一声“大姨”,多余的却没能分辨出来。
黎渐川装模作样地在周围的村民里打听了一会儿住宿的事,等张秀兰走远后,他才舍下这一群人,朝小卖部附近走去。
小卖部附近只有少年一个举着住宿牌子的,他没半点主动揽客的意思,只垂着头坐在那儿。
察觉到黎渐川的到来,听到黎渐川的问话,他好像都还在睡梦中,有些恍惚呆滞,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多、多少钱?你是问住宿?四十五,只要四十五,我家便宜,也管饭,早饭是馒头和粥,加一个小菜,免费的。要是吃午饭、晚饭,再另算钱……”
“行吧,能便宜一点是一点,”黎渐川点了头,“现在就带我去办入住,还是你要再等等别的住客?”
少年左右看了眼,非常干脆地起身:“不等了,我带你回去吧。”
说着,他又一顿,回头看黎渐川:“你真的确定要住我家?”
不主动揽客,价格也更便宜,黎渐川就算是个傻子,也都能看出来少年这里的住宿可能有点异常。但他并不在意,更准确地说,他就是奔着这个可能存在的异常来的。
这确实有作死嫌疑,可解谜的线索却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从天而降的。
“确定。”
黎渐川道。
他摆出一脸疲色,好像困得不行般催促道:“不等人的话,咱赶紧走吧,我还想趁天黑再睡会儿……”
直勾勾盯了黎渐川几秒,少年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收起纸壳子,往前去引路。
福禄观将柏油路、水泥路修进了全国各地无数村子,却不知为何漏掉了他们供奉的神明的家乡。欢喜沟的路虽不至于还是土路,却也只是稍好一点的石渣路,也不宽,若有车能进来,都容不下两车并行。
路边也不见路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仅能靠着少年从裤兜里摸出来的小手电筒照亮前路。
黎渐川跟着少年一路向前走,过了一座不知哪个朝代的进士牌坊,才见到欢喜沟的真面目。
里头一水儿都是前朝老房子。
土灰的瓦檐,土黄的墙面,门槛高高,门廊老旧,偶尔几户人家还挂了一两盏红灯笼,在夜风里飘飘摇摇的,乍一眼,像吊了一两个黄色小头大红身子的娃娃在门上,有点喜庆,又有点莫名阴森。
比起老车站,欢喜沟里头却是安静许多。
除去少年与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黎渐川再听不到第三样声响,就仿佛这整个村子都悄然无人一般。
黎渐川本有和少年搭个话,套些消息的打算,但在这样令人心慌的寂静里,他却忽然有些张不开嘴。就好像,一旦他贸然开口惊扰了这份寂静,便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这种直觉上感知到的压抑与紧绷,直到黎渐川跟着少年从村子大路上离开,拐进一条小路,才忽地缓解下来。
心头蓦然一松的同时,黎渐川看到前方的少年快走了两步,奔着某个方向而去。
“到了,”少年的声音传来,“这就是我家。”
他停在一座与欢喜沟其它人家一样的老宅子前,掏钥匙开锁。
黎渐川跟着上前,第一眼注意到的却并不是少年的家,而是他家隔壁一左一右的两户。
这两户都挂着白灯笼,上面写了奠字,看样子,是都刚办完或正在办丧事。少年家陈旧黯淡的大门夹在中间,红幽幽又白惨惨,显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黎渐川顿了顿,然后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跟着少年进了这扇大门。
少年家是一座不太标准的北方小四合院,这在前朝时期流行于冀北,改朝换代时被摧毁不少,欢喜沟属于是保存相当完好的地区。
一进门是两个门房,往里东西各一间厢房,正北落着两间正房,院内一切布置一眼就能望到头,这就是黎渐川选定的欢喜沟落脚之地了。
这地方的主人晃着手电筒,扫过门房和厢房,对黎渐川道:“你随便挑吧,除了正房,你挑哪间都行,都没人,都能住,打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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