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信号生命来说,同一时间与多个不同对象交换信号,谈论不同的事情,是非常简单的操作。
他们完全不会像人类一样,陷入聊不过来的窘境。
“我明白你的意思。”
法尔教授对黎渐川道:“你想要‘真实’,一是因为你不想做王,可又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漠视人类死亡且对你多有利用的我们,你需要惩戒我们,或拿捏些什么,二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们,我们抱作一团,却把你当成了一把刀,排斥在外,你怀疑我们的用意,需要看看我们的意识。”
“所以,只要对你打开意识,就已经是给出了态度,付出了诚意,至于休眠时间是长是短,信号无意识散开时展现出来的秘密是多是少,其实都不是关键。”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对你来说,没什么差别,但对我们来说,差别很大。如果是五分钟的休眠,展现意识,我可以接受。”
“砍价对半砍,法尔教授,要不是我知道你应该是十九名死者里的那个俄国教授,我都要怀疑你是我们华国人了,”黎渐川道,“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但我要增加一个附加条件。”
他扫过周遭的生命:“我要这里从今天起,不管是曾经的,还是以后会诞生的,只要是信号生命,就都要定期休眠,我也不例外。”
法尔教授闻言似乎惊了下,一时没有回答。
黎渐川也没急着催促。
“你的野心太大。”
法尔教授看穿了黎渐川的用意。
黎渐川也不否认:“你们既然自认为是高等生命,超凡飞升了,那就建立一个高等生命的社会,趁一切还在最初,操作起来还方便,这不好吗?”
法尔教授信号迟疑:“定期休眠,就等同于是定期向整个群体公开自己的思维意识,相当于不完全的一定程度上的思维透明,这好,也不好。”
“好处在于,在这样的规则下,这里的真实和沟通效率都会远大于人类世界。当所有同类的阴暗都或多或少袒露出来时,恶意就也算不上恶意,一切都会透明且可控,人类世界会存在的很多矛盾在这里也将消弭于无形。以此为基石,确实有可能会塑造出真正的先进社会。”
“而不好,则是因为它对自我的打击是致命的。”
“自我?”黎渐川嗤笑,“你们还能谈自我?你们的自我就是漠视那个家伙虐杀人类,还当作玩乐项目,看个热闹?”
“你们的自我早就迷失了。”
“摊开你们的意识看看,也许还有机会能把它找回来。继续这样下去,才是废了。”
一旁的方块忍不住道:“黎,你这样说话,是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作同类,你认为自己还是人类……”
“不,”黎渐川打断他,“不是我认为自己还是人类,而是我认为你们,也都还是人类。”
“你们的生命形态是发生了改变,可你们的底色没有变,甚至于,在你们自认为变得更强大、更高级、更聪明后,你们身上属于人类的自私、软弱、冷漠等等劣质的一面,全都更加放大了。”
方块反驳:“四维生命就是这样的,过多的人性对我们来说是无用的,这是天生的……”
黎渐川再次打断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四维生命是这样的,而是自认为成为高等生命的你们是这样的?天生的……人类天生还是动物呢,是怎么变成人的?”
“我不是什么人类学家、社会学家,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两件事。第一,人不可以忘本,别真把自己当什么超凡脱俗的东西,连自己的根都看不起。第二,如果这真是进化,那就给我往好里变,别扯那些借口。”
方块还要再说什么,法尔教授却好像思考出了结果,直接道:“好,那就试试吧。都是摸索罢了。”
黎渐川一怔。
法尔教授作为这十个信号生命真正的领头人,如此简单就应了,他反倒觉得有点不真实。
对于所谓的新社会构想,他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
就像他说的,他没研究过太多,所以提出的也只能是一个意识定期半透明的条件。
他没想到法尔教授答应得这么轻易。
也许,法尔教授本身也对此有些想法。
“既然定好了,那就释放信号,留存在宇宙间吧,”黎渐川没对法尔教授的想法纠结太多,直接说道。
集体释放信号留存,是信号生命制定规则秩序的方法。
类似于书写张贴出来的法律,或人类某些故事里的传承记忆,违反会受到惩罚。
当然,这与信号生命间不可自相残杀的法则又不同。
规则秩序是后天写出来的,而生命法则是天生存在于信号生命的“核”内的,相当于是刻在基因里,一旦违反,“核”会受到致命反噬,与人类的基因崩溃之类的比较相似。
狂妄如王,面对想要杀他的黎渐川,也只想清洗,不敢杀死。
触犯律法和崩坏基因,两者带来的后果是完全不同的。
假如黎渐川是在懵然无知的情况下杀了王,受了反噬,那不管他活没活下来,信号生命们都不会忌惮他,甚至都不会太把他当回事。
一个傻子,再强也是有限。
可偏偏,黎渐川猜到了他们的借刀杀人,还在最后关头从王口中得知了不可同类相杀的法则,但即便如此,他也仍要强行杀王。明知死路一条,却仍要闯,这可能是傻子,但更可能是狠人。
这样的人活了下来,容不得他们不忌惮,不惧怕。
他们看到了他的机敏、清醒、强大,与毫无水分的言出必践。
“所有生活在这个群体内的信号生命都必须定期休眠五分钟,暂定为每周一次”这一信号集体释放完毕,被写入规则后,黎渐川又找寻到了“同类不可自相残杀”的法则。
它被法尔教授等信号生命联手遮盖了一部分,所以黎渐川当时接收庞杂的宇宙信号时,没能注意到这一条。
不过,这遮盖持续的时间不长,这也是他们急着引导催促着刚诞生的黎渐川去对王动手的原因之一。
黎渐川将这一遮盖消除,恢复了法则完整的信号,避免误导后来者。
做完这一切,在法尔教授的带领下,信号生命们陆续打开自己的空间,休眠睡去,任由自己的信号无意识地散开,内心思维于信号浪潮中时隐时现。
黎渐川观察着他们的思维意识,搜寻着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五分钟后,信号生命们接连醒来。
黎渐川没再说什么,打算直接离开,先去找人类,投影到三维世界,与他们交流一下1.19案的真相。
但还不等他瞬移走,法尔教授的信号便先一步传了过来。
“黎,有一件事我仍然好奇。”
他靠近过来。
黎渐川望向他。
“我们漠视人类被杀是真实的,你因此而对我们萌生的杀意也是真实的,”法尔教授道,“可最后你没有选择杀我们,甚至都没有实质性的、情绪压制上的惩罚,这是为什么?”
黎渐川没想到法尔教授喊住他,想问的竟然是这个。
他没怎么多想,直白道:“我厌恶你们的漠视,但我也知道,我没法拿什么标准来要求你们。”
“另外就是,‘潘多拉号’里有你们的同事、朋友、家人,他们都在王的狩猎范围内。我知道你们想杀王的心思有百分之九十九为了自己,但只要还有百分之一是为了他们,那就足够了。”
法尔教授沉默了一阵,道:“你的野心很大,但欲望却实在少得可怜。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转换了话题:“既然决定要为这个崭新的小社会建立出雏形,那我们所实行的民主制度,你有想过吗?以我们现在的生命数量,可以参考地球雅典民主政治,设立公民大会……”
不是,确立制度……这有点超纲了吧?之前的封闭训练也没教啊……初中课本倒是学过,但那仅仅只是初中课本啊。
上一篇:无人监视 上
下一篇:吃瓜心声泄露后成了瓜田之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