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拍摄的就是“非常指南”,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段英文。
“2036年12月31日,光明未来联合组织成功发射种子计划全部飞船,其中一艘名为‘潘多拉号’的飞船携带着人类未来的希望,寻找到了新的生长之地。第二天,2037年1月1日,属于地球人类的末日来临,命运轮回,一切注定毁灭。”
黎渐川视线扫动。
一旁的西西弗斯也抬头,望向投影。
田栗道:“光明未来对这段预言的解读是,明天有末日的可能,而今天就是‘非常指南’提示的最佳发射时间,错过今天,种子计划的飞船可能无法‘成功发射’,也不会有一艘飞船‘找到新的生长之地’,延续人类的未来。”
明天就末日?
黎渐川觉得这说法实在不真实。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突然末日?一点预兆都没有?
还这么仓促,今天一觉起来,就说,快准备跑吧,明天就末日了……这怎么听怎么离谱!
“有没有可能是解读出了问题?”
黎渐川猜测。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所以才会投反对票,”田栗道,“其实,在刚才中心区召开的临时会议上,最开始是没有太多人支持光明未来的决定,立即发射全部飞船的。”
“但是,会议即将结束,进入投票表决阶段时,‘诺亚方舟’的红色警报突然响了。”
田栗微微拧眉。
黎渐川第一次在这位特派员的脸上看到明显的犹疑和迷惘。
“几乎同时,中心区的人工智能打断会议,提交了警报原因,”田栗语速微缓,“地球冰岛、希腊和南极附近疑似爆发出异常能量波动,淹没了大半个地球,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手段,无法确切监测。但人工智能分析,该能量是极具毁灭性的。”
“空间站受到能量波动影响,运行轨道大幅度偏移,通讯信号消失,卫星失联。”
“这不就是在印证预言吗?”田栗道,“会议上,很多高层都认为这就是地球末日的预兆,毁灭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再等。”
她再次叹气:“其实,会议刚开始时,所有与会高层能选择的未来都有三个,回地球、留在空间站、和发射飞船离开。”
“除光明未来的人——他们大概占这场会议的三分之一多一些吧,其他人面对光明未来的决定,或是倾向于留在空间站,暂时不发射,联系各方看看,不能让光明未来如此专断独行,或是还在犹豫,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这红色警报一来,分析报告一出,形势就变了。”
“第一个选项,回地球,地球明显出了事,还很有可能就是‘非常指南’所说的末日,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回地球,绝对不是我们应该做出的正确选择。种子计划是为人类未来,倘若地球真的毁灭,我们最该做的是立刻带着基因库离开,远离毁灭之地,而非回去。”
田栗苦笑:“也许这个说法实在冷血了,但……这就是事实,是我们出现在这里所负担的使命。地球上也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战友,和我所熟悉的一切……可我们别无选择。”
她闭上眼,掩去某些翻涌的情绪:“不能回地球,三个选项就只剩下两个。留在空间站修正轨道,再联系,等消息,这是我的主张。但工程部无法保证一定可以排除能量干扰,让空间站回归正常轨道,如果不能,留在空间站就极可能是一条死路。”
“伯恩本来也是支持我的,他相信‘非常指南’,但对光明未来这样未通知其它国家和组织而作出的决定,还是有些犹豫的,可他最终还是和那些犹疑的人一样,把票投给了‘立即发射’。”
西西弗斯嗓音沙哑,开口道:“回地球和留在空间站风险都很大,没人敢赌,赌输了不仅是死,种子计划还很有可能就此失败,功亏一篑。”
“发射飞船,本来就是种子计划的目标,前期的一切早就都准备完毕了,一直拖延,也只是因为光明神谕没有出现,现在神谕来了,提前发射,也是正常的。”
他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这个安排,只是喉头尚有些哽咽。
“是的,没人敢赌,”田栗睁开眼,“我提议留在空间站,尝试修正轨道,联系地面,若不成功,再发射飞船离开……但是,我也不敢赌,赌修正一定成功,赌地球没事,赌过了今天,种子计划的飞船还是能顺利发射。因为我们要赌的,不是一两个人、一两件事,而是整个种子计划,是我们需要负责的一部分的人类未来。”
“可能,我在潜意识里也已经被说服了吧。”
田栗自嘲:“否则我大可以像现在没有登船的那一小撮人一样,根本不来,就坚持着要留在空间站……”
西西弗斯垂着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地球末日,飞船发射,太空生活……这听起来比拍电影还离奇,很不真实,很难让人接受。但是,田副站长,您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田栗道。
黎渐川转头看向西西弗斯。
“真正的末日,永远没有预告。”
西西弗斯抬眼,目光沉郁。
……
从田栗的办公室离开后,黎渐川没有立刻去往作战人员待命区,而是停在一处无人的舷窗前,凝眸向外望去。
在刚才和田栗交谈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想起了一件事。
这件事发生在前往北太平洋集训前。
他在机动队接电话,打电话的是他一位远房姨妈,问他要不要回老家过年,要的话就去她家,她家起了新房子,小表哥也谈了对象,要带回家,一起来,热闹。
这位姨妈年年有此一问。
黎渐川的回答也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他说回不了,还要训练,然后嬉皮笑脸地祝姨妈乔迁大喜,又八卦了一阵小表哥的对象,什么模样,什么脾性,什么家庭,什么学历,八卦完,聊尽兴了,才挂电话。
其实,黎渐川和这位姨妈并不亲近,以前也只见过两三次,连她具体的模样,他都不能清晰记起。
可不知为什么,在田栗说出地球疑似毁灭这句话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件事,想起了她。
他从未想过去见她,可也从未想过,会永远见不到她。
小小的舷窗圈着一片漆黑的宇宙。
宇宙中,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在慢慢地变小、变远,空间站被甩在远处,渐渐凝缩成小纸船的模样。
黎渐川感受不到飞船的移动,但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确实在离开,离开自己的星球,自己的家乡,自己过去所熟悉的一切。
这么突然,这么毫无预兆。
理智上,他知道空间站在突发情况下遵从光明未来的命令,是完全符合逻辑的,但他就是感觉奇怪,感觉恍惚,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难道……真的是像田栗所说的,是一切太过仓促,他反应不过来,还无法接受?
毕竟,他从未给自己的未来做过任何离开地球的设想。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现在,天方夜谭似乎变成了现实。
他作为一个听命于武装中心的普通作战人员,被高层的决定裹挟着,一无所知地接收着地球末日的讯息,一无所知地踏上这条未知的旅途……
黎渐川的目光落在舷窗倒映出的自己的身上。
他看到,这张近在咫尺的、惯来坚毅的脸孔,头一次露出了独属于十八岁少年的茫然无措。
仿佛迷路。
……
伯恩很快就“诺亚方舟”空间站三艘飞船提前发射一事作出了全体通报。
新的高层会议在“潘多拉号”的两间食堂内同步投影直播,对一切进行了解释,内容与田栗对黎渐川二号西西弗斯所说一致,毫无保留。
大多数人早在看到飞船发射时,就已经有了许多不安的猜测,一小时后的会议直播虽让他们震惊、崩溃、绝望,但在确定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发泄过后,他们也只能选择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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