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原本看到张辽这样形容,荀柔不该再说这样的话,但眼看越积越厚重的云层,荀柔还是硬了心肠,“文远,太慢了。”
“是。”张辽没有辩解。
“催促兵士,再快一些。一日半,后日天亮之前,我必须要见先锋穿隧入城!”
“否则,所有校尉以上受命者,皆军法处置!”
张辽提了口气,抬头抱拳道,“是!”
“你回去传令时,告诉荀仹一声,他虽非校尉,亦是四百石,若不能及期,他亦要同受军法。”
荀柔在袖中蜷紧手指。
张辽一愣,神色露出犹豫。
“风雪将至,你也明白,一旦大雪下降,此计便不能成,耽误军机,谁,都担待不起。”荀柔缓缓沉声道。
“是。”张辽再次抱拳,吼出一声精神气。
“文远,拜托了。”
挖隧道,多添人手并无用处,唯有催促奋力。
待他走后,荀柔也走出大帐之外,望向乌云厚重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
他一切努力,只能寄望于天了。
“叮咚、叮当、叮咚、叮当”
深长的隧洞之中,数人或跪或站在洞底,用锄、铲等铁器,交替着挖掘泥土砂石。
“快、快、快一点、再快!使劲!”荀仹举着火把,以手撑壁,站在圆洞边缘,不断催促,前后指挥。
两人一队的兵卒跪在他之前,将挖出的泥土捧进竹筐中,一筐装满便佝偻着腰抬出去,又换后面一队兵卒上前。
在尖锋之后,众多兵卒分成三部分,一部分阔宽通道,一部分运送泥土,一部分加固隧洞虽然没有命令,但依常例,若是通道塌陷,负责人也是要受军法的又虽然,两位身份最高负责人都在洞中,若是坍塌,大概也没有受军法的机会。
“不要偷懒!”眼看一个强壮的士兵,手中短锄软绵绵的在土面上一划,荀仹立即高喝一声。
“叮铛!”
没想到那人被一喝,手中的锄就脱了手,接着两眼一番,倒下身去。
“醒醒、醒醒!”荀仹连忙蹲下身。
举着火,他连拍对方的脸颊,都毫无反应,便唤搬土士兵,将人快快抬出,自己拿起锄头上前铲土。
“怎么回事?”张辽很快进洞深处来。
“不清楚,”荀仹手上不停,他偏文职,不常拿这等兵器,用起来不太顺手,一会儿掌心就磨得生疼。
“我来吧。”张辽一拍他肩膀,上手抽来锄头,“快要穿通了,我来快些。”
“下雪了?”荀仹自知笨拙,连忙让出位置,却见他盔上点点雪白,不由一惊。
“刚下到了。”张辽仰起头,他似乎听见上方隐约的响动。
……
又一日攻城未取。
鸣金收兵后,阴黑的重云几乎压低近城头。
掘隧的小队也没传来消息,荀柔强自镇定的吃了晚饭,询问粮草,巡视营房后,又拉着戏志才商议许久,也没想出能在雪日攻城的新策,只能勉强阖目休息,却终究难以入眠。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不知多久,帐外传来簌簌之声。
荀柔被骤雪惊醒,往桌上滴漏一看,夜漏过半,方至丑时。
他下床,趿了靴,起身裹了厚重的狐裘至帐边举帘观望,见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可有张将军消息?”他问值守帐外的兵卒。
“尚无。”兵卒摇摇头,身上雪簌簌落。
大雪既不似轻薄柳絮,也不似枝头梨花,或如雪盖大片大片坠落,或分散在空中杂如尘埃。
让人猝不及防吸入,就止不住咳嗽。
荀柔捂住唇,咳得弯下腰。
这样的风雪天气,已不可能再攻城了。
“太尉、太尉可有不适?”兵士急忙担忧的弯下腰。
荀柔咳嗽着,摇摇头,缓缓蹲下,虽然只有一步,却没力气回帐里。
“传、咳、传讯给张文远,让他、快带人回来。”
“是,”士兵连忙答应了一声,小心伸出手,扶他起来,试探问道,“我为太尉唤医工来?”
“咳咳,先去、唤张将军回来。”荀柔本想蹲一会儿,但被一扶,还是提起力气,把着撑帐柱子起来。
他看见兵卒突变惊惧的眼神,抬起袖抹了一把唇角,“去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得等这场雪过去。
若是持续时间不长,还可以再努力攻城一次试试。
若是雪果然太大……也只好罢了。
谁又能算过天……
“太尉!”
正当荀柔将回帐休息,戏茂一声兴奋的高喊自身后传来。
“太尉!”
在他怀转身的功夫,戏志才已大步走到面前,他满脸兴奋,直到荀柔面前才稍收敛了喜气,展臂长揖,眼神却还是闪闪发亮。
“临泾破了!文远将军进入城中,攻入府衙,已抓住了杨秋,打开城门!恭贺太尉!收复安定!”
荀柔缓缓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湿,一点血热自胸中升起,力量渐渐回到身体,让他重新活过来。
【(光熙四年)十月,柔征安定,拔乌氏,于是彭阳、阴槃、鹑觚三县皆降,乃引兵至临泾。时临泾为杨秋所占,拥兵数万据守,数日不得下,遂使张辽隧地通路,趁夜入城,秋不能备,为辽所擒,城遂下。】
第216章 轻佻失言
一场来势浩荡的冬雪,最终只下得三日便晴了。
入了临泾城,又添了补给,这场大雪便不似先前那般难过。
杨秋被俘,也没再挣扎,直接表示降了,主动遣派信使去说降北地郡的弋居与泥阳二县。
两县靠近安定,与临泾相距都不过一百余里,彼此无险阻,常相守为表里同盟,杨秋常与来往,竟果然说得二县来投。
此时,北地郡西面诸县,俱因羌胡作乱,名存实亡,实存唯此二县,在籍共二千余户,八千余口,除此之外,已再无城郭。
若以此情算来,荀柔西征这一年,竟可以算得将汉阳、安定、北地郡都收复了。
若再加上阿音一路收复的陇西、武都二郡的数县,这次西征,只论纸面上成绩,竟称得上大获成功。
但荀柔心知这是看相,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眼前,将近年关,大军出征已有一年,落地为吏的文官,只得少数家中无支撑,老弱在室者,许归乡探望,军营之中,除却荀襄所在西路需驻守关要,其余兵卒、将校愿归家探视的,总计都上报来。
荀柔一见,大抵有三分之二,便一笔签过,全都应许,让堂兄荀衍作主,都领回关中,他自己留下来守营,并不就此撤归。
兵卒将校中,许多是从三辅兵力甄选上来,如今左冯翊和河东郡的守备兵力也有些吃紧,回去过后,稍事修整,就分配回各地,余者过了年后,再齐整出来。
少了一大半人马,后勤运输线轻省许多,不过毕竟是年关,荀柔想了想,又写信回去,看堂兄荀彧能否引长安商人代民夫运送。
如今汉阳、安定大抵都算稳定,人口众多,但久与关内隔绝,中原各类新鲜的器具、时新的衣料,这里都还没有,算是很大一片市场。
商人若是愿意买卖货物同时运送粮草,则可借行军道,沿途安全保障,另一方面,如今他们手中有盐、铁、铜、玻璃、瓷器、布帛、版印书籍,这些货物,如今全为官营,虽然赚钱,但运出去卖,经营成本也高。
可以交出一部分经营权,让商人运送粮草赚“贡献”来换。
若是这一次可以,日后也可以作成常例,到不怕这些商人反水,一则汉室旗帜不倒,二则商人逐长利,最善见风使舵,只要长安形势趋上,商人比朝中公卿可靠。
…
荀彧收到信,放下有条不紊准备的年末、新年各项,招来群寮商议筹备。
“这倒不难,商人逐利,汉阳富裕,如今关中已尽知,只是若与之贩盐铁,朝廷损失颇多。”一名尚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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