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Ⅱ(72)
听到这话,云骞一颗心顿时沉了底。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因为安岩这个人足够高尚,所以才会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但因为他对自己无感,所以对于自己纠缠不休的照顾反而会感到有压力,甚至是反感。
自己早就该想明白的,但只是一昧的用撒娇来强迫他就范,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道德。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在一厢情愿自作动情罢了。
“接下来你是要去找当年工厂的负责人询问情况是么?”见云骞又不知在想什么,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温且赶紧岔开话题。
云骞点点头。
“我陪你。”
两人根据个人信息指引来到了那位负责人现在的工作地,一间从事服装生产的小型工厂。
工厂环境很差,里面又闷又热,即使是冬天,云骞还是不免出了一身汗。
一堆女工正坐在流水线上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只是喊了半天,才有一个自称“组长”的人前来接见,当问起那位负责人的时候,组长说负责人前几天去广州看货源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让他们明天再来。
两人点点头,多少有点泄气,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被人迎头撞了上来。
一个长发的女人,戴着大大的口罩,头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长相,见撞了人便一个劲儿小声道歉。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云骞赶紧不着痕迹地抱紧双臂,道了声“没关系”。
那女人抱着一只大纸盒,头埋得很低,也没继续说什么,赶紧走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异样感涌上心头。
那女人虽然走得极快,但右脚呈微跛状态,布满粉尘的地面留下她长长的拖行痕迹。
“怎么了。”见云骞在发呆,温且问了句。
云骞望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有没有觉得她很奇怪。”
温且看了眼:“是说她右脚有残疾么?”
云骞点点头。
温且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指向流水线上的女工:“这里残疾的不止她一个,你看,毁容的,断腿的,但只要双手没问题,就可以应聘到这间工厂。”
“真可怜。”
“其实这个社会对残疾人并不算友好,很多人还是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高级职位不需要他们,社会保障系统又不足够支撑他们过一辈子,所以就只能成为这个社会底层的廉价劳动力,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望着头顶那明媚的阳光,温暖且惬意,但云骞的心情却并不像这美好的天气,失落与阴霾始终笼罩于心头,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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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茶餐厅内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别具一格的雅致装潢,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散发出静谧柔和的光,映照出底下一张张温柔的笑脸。
“想吃什么,你来点吧。”温且将菜单递过去,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恰到好处。
“没事,你点吧。”云骞将菜单推回去。
见他没什么精神,温且也不好继续推辞,接过菜单问道:“你喜欢吃辣的对吧,不喜欢吃鱼,那我就点几道家常菜好了。”
云骞抬眼:“这你都怎么知道的啊。”
温且依然是神秘地笑:“秘密。”
“我发现你真的很神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连别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你会读心术么?”
温且笑笑:“不是读心术,而是察言观色。”
“很多算命的半仙之所以能精准地测到你的生平经历,这都得益于他们很会察言观色,并且利用了常人的‘求证心理’,算命的人问出的问题往往都是语意不明确的,而这恰好能暴露你对于这个问题的所求。”
“怎么说?”
“比如有时候算命先生会问你你家是不是供奉了一尊佛像,如果有你就会觉得他果然很厉害,如果没有他也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最好’,而这个说法就已经令你浮想联翩,你还是会觉得他神机妙算。”
“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再比如当算命先生对你说你与水有缘,你就会联想到自己以前曾经溺水或者是获得过游泳比赛的冠军,诸如此类,他的语意也不明确,但会令你不自觉往自己的生平经历进行联想,这就是算命的真正‘妙机’。”
“我经常和你一起吃饭,所以理所当然会知道你爱吃什么忌口什么,再不济,我问问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啊,小笨蛋。”温且笑道。
而这一声“小笨蛋”让云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觉得如果你去算命一定比现在赚得多。”云骞尴尬笑道。
“命运,人难算,天难算,那些看手纹测算你人生命途的都是瞎胡扯罢了,因为手纹这种东西啊,你在妈妈肚子里把拳头握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哇,你说得好对。”这一次,云骞是真的被这句话折服了。
“不说这个了,你要喝点酒么?”
“喝酒?为什么要喝酒?”
温且笑笑:“你不是有烦心事么?酒解千愁,喝点酒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可不敢,如果我喝醉了,你还得负责把我背回去。”
“好啊,没问题。”说着,温且唤了服务生过来,点了瓶vodka,又点了两瓶雪碧兑进去,贴心地给云骞倒了半杯。
“你先尝尝味道。”
云骞接过酒杯,闻了闻,倒是没什么酒味,反倒有股雪碧的香味,入口顺滑,带着一丝雪碧的甜味,还挺好喝的。
这货接下来就像喝雪碧一样一杯接一杯,喝了半小时竟然毫无醉意。
开始云骞还以为自己是个千杯不醉,结果他根本不知道洋酒后劲大,喝着喝着脑袋就开始发昏,双眼也渐渐变得模糊,就连去卫生间时脚步都开始发飘,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东倒西歪地还撞到了人。
菜没吃两口,喝酒都喝到撑。
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一,温且眼见对面那人醉的开始说胡话,还硬要拉着隔壁桌的客人说是一起去珠穆朗玛峰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
那客人不耐烦地推开他,他又跑到另一桌,举着酒杯问那位客人愿不愿和自己拜把子。
温且赶紧走过去,一把拉过他将他护在怀中,对那位客人低声道歉。
付了钱,又把这死沉的拖出去扔进车里,车子刚开到研究所附近这货又拍着窗户说胃难受,想吐。
温且真是哭笑不得,没了办法,只好带他去公共卫生间吐一会儿,吐光了胃里的酒,云骞又喊着肚子饿,温且将他拖回车里安顿好后又跑到就近的便利店买了面包牛奶。
在付钱的时候,他看到了货柜上摆的醒酒茶,他伸手拿过那盒醒酒茶,看了看,半晌,又放了回去。
回到车里的时候云骞已经睡死了,车门大开,他就半躺在后车座上,两条腿还伸出了车外。
温且爬到后车座,将云骞推进去,关上车门,撕开面包的包装纸,将他扶起来坐好,轻声哄道:“来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一会儿会烧的胃疼。”
云骞依然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乐呵的像个二傻子。
他的唇色本就偏红,再加之酒后双颊上挂了两坨绯色,整个人看起来真的是不施粉黛却娇艳诱人,嘴唇上的水渍在车灯的照耀下微微发亮。
温且喉头紧了紧,抱住他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加大力度。
是啊,你经常问我为什么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我总是敷衍着说是秘密,只是因为,那个秘密——
他的头靠近一点点,嘴唇也随着靠近一点点,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再微微探头便可以解开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秘密。
这个人醉的几乎不省人事,就算是做点什么他醒来后也不会知晓。
但却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吧。
温且咽了口唾沫,抬手描摹着他眉眼,心绪一动,也不再顾忌那些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的,头埋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将他用力揽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