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生看着,脑中灵光一闪,刚想开口,又扫了眼四周,低声道:“武士刀?”
容述意外地看了谢洛生一眼,谢洛生说:“我留学时,曾见日本的留学生比划过。”
容述点了点头,说:“这只是我的猜测。”
果不其然,巡捕房查了几天,一无所获。
谢洛生捧着手中的水杯啜饮了几口,水是温热的,滑入喉咙,驱散了噩梦残留的恐惧和寒意。他看着容述上了床,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挨着容述近了几分。容述索性搂着谢洛生让他压在自己身上,被窝里两具躯体交叠着,皮肉相贴,热乎乎的,心里也莫名地安定下来。
容述说:“还怕吗?”
谢洛生摇了摇头,容述摸了摸他的耳朵,说:“洛生,改日我教你开枪吧。”
谢洛生愣了下,轻声应道:“好。”他望着容述,说,“容先生怎么会开枪……又练得那么一身身手?”
容述笑了一下,目光悠远,道:“自记事起就跟着师傅学了。”
“……苏老板?”谢洛生听说过容述的师父。
“不是,”容述说,“苏寒声是教我唱戏的师父,那些是母亲给我请的,教我自保的师傅。”
“母亲身体不好,她怕她死了,我就活不了了。”
谢洛生哑然,他怔怔地看着容述,心里一下子疼得不行,他简直难以想象,容述到底是怎么成的今日人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容老板?
不敢想,一想谢洛生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伸手抱着容述,小声地说:“容叔叔。”
容述一顿,对上谢洛生疼惜的目光,有些哭笑不得,稀奇,容述心想,竟有人心疼他,这么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人,谢洛生心疼他——本该开口说犯不上的,可话到了舌尖,心脏却像被人掐了一把,莫名的疼,还有几分说不出的酸楚。
容述脸上没了笑意,看着谢洛生,语气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逗他,“心疼我?”
谢洛生嗯了声,有些鼻音,道:“心疼死了。”
容述说:“那叔叔给宝贝儿揉一揉?”
谢洛生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按,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心口的痛意,他道:“要是那时常去外公家就好了,早点儿认识容叔叔。”
容述玩笑道:“嗯?想跟我回去做我的童养媳?”
谢洛生点了点头,说:“童养媳就童养媳。”他想,要是能同容述一般年岁就好了,不,最好再年长几岁,他一定早早地来沪城,跟着容述,护着他,把人养得金贵仔细,想唱戏就唱戏,想穿旗袍就穿,他还给容述买顶好的首饰,漂漂亮亮,不必如履薄冰,无坚不摧。
容述看着谢洛生的眼睛,只觉心里软得不像话。
谢洛生凑过去亲容述,认真道:“容述,以后我陪着你,护着你。”
“有我呢。”
完了,容述想。
第60章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分外早,还未到七月,接连半月不见雨,偌大的日头挂在顶上,生生蒸得人心烦气躁。路边挂幡算命的瞎子摇头晃脑,神神叨叨地说此乃荧惑守心之象,是大凶之兆。擦着汗的黄包车夫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老瞎子,要真是什么大凶之兆,你怎么不跑啊?”
老瞎子捻着胡须,说:“天灾人祸,何处不是熔炉,又能往何处去?”
黄包车夫道:“呸呸呸,装神弄鬼。”
“省省吧,都民国了,”黄包车夫抖了抖汗巾,道,“谁还吃你这套啊。”
老瞎子叹了口气,耷拉着眉眼,露出几分苦相。
谢洛生抬头看了那算命的瞎子一眼,身旁韩宿摇了摇头,说:“这算命的,眼睛坏了,心里倒是亮堂。”
谢洛生笑道:“师兄你不急了?”
临到下班时突然有个要紧的病人,等谢洛生和韩宿忙完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韩宿急匆匆地要去女校,说是同林小姐约了,林小姐就是他在过年时认识的女孩儿,叫林小桃,谢洛生见过一回,典型的江南女孩儿,娴静清秀,站在韩宿身边还有几分腼腆。
二人感情颇好,已经谈起了恋爱。
韩宿瞧见谢洛生促狭的眼神,有点儿不好意思,瞪他,“你就笑话我吧,风水轮流转,迟早——”韩宿哼了一声,想起什么,又道,“有一部新电影上映了,我和小桃打算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谢洛生哭笑不得,道:“你和林小姐看电影,我去给你俩掌灯?”
韩宿一想也是,干笑了声,道:“那你去哪儿?”
“喜悦楼,容先生晚上有戏,”谢洛生道。
韩宿闻言上下打量着谢洛生,眉心皱了起来,容述来过医院接谢洛生,二人很亲近,那时韩宿没有多想,可如今却觉得有几分古怪。谢洛生待人向来温和疏离,不是个喜欢主动和别人亲近的性子,现在却和容述走得这么近——韩宿玩笑道:“难怪容老板红透半边天,就连你都成了容老板的忠实戏迷了。”
谢洛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韩宿忍不住道:“洛生,你和容老板……”
谢洛生抬起眼睛看着韩宿,干脆利落地道:“师兄,我和容老板——在交往。”
韩宿:“……”
晴天霹雳,韩宿瞪大了眼睛,脑子都空白了一瞬,呆呆地说:“你说什么……不是,洛生,你和谁?”
“容老板?”
谢洛生慢吞吞地点头,“容老板。”
“你疯了吗?”韩宿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飞快地道:“我都知道容老板那些花边旧事,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个能交往的主儿吗?”
谢洛生看着韩宿,道:“师兄,你也说了,那是旧事。”
韩宿眉毛皱得更紧,还有些急躁,“容老板……那可是个男人,你不是喜欢女孩儿吗?你还交过女朋友——叫什么来着,文月……”
谢洛生轻轻笑了笑,道:“师兄记性真好。”
“……少说些有的没的,”韩宿瞪他一眼,满脸忧愁,“你怎么就和容老板走一起去了,我说也没听说容家和谢家有多深的交情,感情是你俩,我真是……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洛生,容老板那样的人,怎么会同你认真地交往,他说不定就是玩一玩——”
“师兄,”谢洛生打断他,说,“你觉着我如何?”
韩宿愣了下,说:“你自然是极好的……”
谢洛生笑了,道:“我很好,那容老板为什么不会认真和我交往?”
“还是说师兄觉得我配不上容老板?”
韩宿当即道:“胡说八道,我师弟配谁不成——”他说着,顿了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干巴巴地看着谢洛生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你去听戏,我便不让你去了。”
谢洛生莞尔,他想,他对容述是一见钟情,即便没有去听戏,兜兜转转,他还是会走向容述。
一见钟情,谢洛生在第一次见容述时就喜欢他。
谢洛生道:“师兄,我有分寸的。”
韩宿说:“分寸个屁,你们小年轻谈起恋爱从来就没分寸。”
谢洛生哑然失笑,看着韩宿脸上的担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你再不去,林小姐该等急了。”
韩宿瞪着谢洛生,说:“算了,我不管你了。”
谢洛生真心实意地笑道:“谢谢师兄。”
韩宿啧了声,挥了挥手就走了,步履匆匆,有几分掩不住的雀跃和急切。
谢洛生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晚上谢洛生和容述说起韩宿时,二人情事将歇,身体汗涔涔地贴着,天气热了,容述依旧喜欢挨着谢洛生,抱着,玩着他的手指,头发,耳朵。他对韩宿并不关心,只懒洋洋地听着,有些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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