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泡了会儿,凌猎裹上浴袍,听见手机又响起来,他瞳光闪了闪,犹豫片刻才接起来。
“季队长,有案子?”
季沉蛟说:“我在前台,想跟你说两句话。”
凌猎:“行,你说。”
季沉蛟:“……你能出来一下吗?”
凌猎:“不就两句?”
季沉蛟:“电话里说不清楚。”
安静片刻,凌猎报了房号,“那你上来。”
房门打开时,季沉蛟很不平静,他心急火燎地从家属院赶来,头脑一直没冷静下来。此时看见凌猎湿着头发,裹着浴袍站在他面前,无名火更是旺盛地生长。
“进来坐。”凌猎关上门,错身的时候,身上的水汽晕染到季沉蛟身上。
季沉蛟说:“你洗过澡了?”
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这话带着暗示,季沉蛟皱了皱眉,凌猎倒是像没听懂一般,先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间豪华大床房,比较宽敞,季沉蛟粗略观察一番,在凌猎对面坐下。
凌猎问:“这么晚了,季队长想说什么?”
此时的凌猎收敛起身上那点本就不多的正气,眼中水光流转,在暖色调的光线下,像个蛊惑人的妖物。
季沉蛟盯着他,片刻,“你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凌猎翘起二郎腿,“这哪说得准?”
季沉蛟又要开口,凌猎忽然说:“两个问题都问完了。”
季沉蛟怔了下,才想起进门时他问凌猎是不是洗过澡了。这人又在钻他的空子!
压着的火登时窜起,季沉蛟寒着深色,“凌猎,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凌猎:“嗯?不是你说有两句话要跟我说?现在你已经说完了。”
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吗?季沉蛟双眼深沉,像是起了浪,沉睡在血液中的恶劣因子渐次叫嚣。
他忽然站起来,朝凌猎走去,灯光在他背后,他的影子几乎将凌猎整个笼罩。
凌猎却弯起唇角,“季队长,两句话不够,也可以再多说两句。”
凌猎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给季沉蛟火上浇油,季沉蛟躬身,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一手像那天在榕美外一样,捏住凌猎的下巴。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用多少力,只是轻轻地,迫使凌猎看着自己。
两人近距离地对视,瞳孔中仿佛仅能容下彼此。季沉蛟咬牙切齿,凌猎却游刃有余。
季沉蛟不由得加上几许力道,凌猎的脖颈绷得更紧,喉结轻轻动了动。
“凌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和以前在特别行动队时不一样了?”季沉蛟说出这话时,眼眶已有些许泛红,“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知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凌猎眼睑撑开,瞳孔里流露出一丝不一样的神色,介于惊讶和内疚之间,很柔软,和他平时表露在外的锋芒相悖。
下巴传来极浅的颤意,手指上粗糙的茧轻轻咬着皮肤,凌猎视线往下转了转,握住季沉蛟的手腕。
“那天的事我道歉,我不该推你,不该那么用力按着你。”季沉蛟眼里再次浮起痛色,“我很担心你,我从来没有这样记挂过一个人!”
“你上救护车之后,我就冷静了,这些天我反复冷静反复说服自己,但我还是无法忍受你一言不发背着我去冒生命危险!”
季沉蛟语速越来越快,倾诉挑动起来刻意压抑的情绪,激愤的情绪又需要更多的出口。
他的气息与凌猎的气息纠缠,他知道他正在失控,他引以为傲的自控、体面正在荡然无存。
但是他不在乎,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他和凌猎,即便有外人,他恐怕也控制不住。
“你有你的经历,你执行过很多我无法想象的任务,你的行事方式已经固定了。我理解,我知道,我他妈都知道!”季沉蛟喘了口气,眼中血丝更浓,“所以我才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愿意向你的原则妥协,你也听听我的想法,我的恐惧!”
“但你怎么就非要躲着我?萧局和明队都回去了,你还不愿意回家。凌猎,我们谈一谈就这么难吗?你不想听我提到这件事,不想为我做一丁点改变?”
房间里安静一瞬,季沉蛟深深往肺里灌了一口空气,再出声时,声音颤得再也不加掩饰,“凌猎,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个笑话?”
凌猎握着季沉蛟手腕的手渐渐上移,覆盖住季沉蛟的手背,将那道钳着自己下巴的力道拆去。季沉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轻易松开手了,他眼里藏着不甘、难过,就像这一放,就要彻底失去凌猎似的。
这段感情来得就像飘着的云,他对凌猎从在意变成喜欢,不愿意只和凌猎做室友,对凌猎有强烈的占有欲。或许还有小时候那个童话般相遇的缘故。他单方面地想要凌猎在一起,凌猎只是在配合他。
凌猎也许比这段没有来处的云更像云,随心所欲地飘荡,随心所欲地洒落雨滴。云在意什么呢?凌猎也什么都不在意,他要是放弃了,凌猎一定马上就不再和他玩这场恋爱游戏。
季沉蛟的嘴唇抿得像锋利的剑,但剑却在这一刻折戟沉沙。
凌猎的手指覆盖上他的嘴唇,缓缓抚摸,他眼里的痛色不知在什么时候,竟是烫到了凌猎的眼底。凌猎反复摩挲,视线也转移到他的嘴唇上,“小蛇,对不起。”
季沉蛟僵住,耳边像是有飓风刮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猎,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凌猎再一次说:“对不起,让你这样难过。”
季沉蛟沙哑道:“你……”
凌猎的五指从季沉蛟指间穿过,蹩脚地完成这个并不熟练地十指相扣。
凌猎的手心凉凉的,和那张漂亮的脸蛋相比,粗糙得很不协调。
季沉蛟忽然清醒,腰背紧紧绷住的力量逐渐散去,他有些支撑不住,身体下沉,右膝几乎点地,蹲在凌猎面前。
“我不知道你会那么担心,我没有经历过……”凌猎往下倾身,另一只手抚摸着季沉蛟的脸颊。他的眼中有罕见的茫然与急切,仿佛想要好好表达自己的感受,平常的伶牙俐齿却失效了,斟酌半天,还是说得断断续续,缺失逻辑。
“也不是不知道,那天我……我其实想过你的反应,但我必须去做,你明白吗?‘浮光’冲着我,沙曼也冲着我,我觉得我能解决,我是你男朋友,我可以保护你。”
“男朋友”三个字像是一捧清凉的水,浇在季沉蛟几近失控的神经上,他讶然地望着凌猎。凌猎过去经常说这三个字,但这一次,它有了绝对不同的含义。
“被沙曼的佣兵围困时,我有点后悔,万一我行动慢一步,死了的话,就见不到你了。我从窗户翻出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我的小季,我得突出围困才行。”
“后来柏岭雪把我带到玉容叹歌,榕美爆炸了,半夜‘浮光’又把我丢回来。我一直在奔跑,因为我知道你就在废墟中,你肯定想见到我。”
“你看到我的时刻,我也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想抱住你,给你看看——我好好地回来了。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冲过来推我,骂我……小季,我也很生气。”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这样执行任务,我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想让你看到我没事。如果没有你在那里等着我,我有什么好跑的?你去问问特别行动队的人,我以前会不会像这样傻跑?我是想赶快见到你!可你怎么,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还骂我?”
像是有一团又酸涩又甜蜜的柔软堵在胸口,季沉蛟说不出话,眼眶涨得发痛。
“所以我也打你了,我踹的那两下,比你推我掐我更重,我知道,我后来一想就什么都知道了。但我忍不住,我回来见你,你怎么不抱抱我?”凌猎的眼睛泛出水光,在灯光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滚落出湖水。
季沉蛟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仓促地轻吻。当语言难以表达出情绪之万一时,肢体动作仿佛成了最佳的倾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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