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不管是季沉蛟还是凌猎,谁都无法回答。它被“浮光”的浓雾遮蔽,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方远航还带来了余大龙留在家中的电子设备,这些已经交给沈栖去查。沈栖现在已经轻车熟路了,果然在上面发现了“浮光”的痕迹。
方远航更加担心,已知的另外四个莫名失踪的人虽然都回来了,但其中三人已经死亡,另一人涉嫌谋杀。
这天晚些时候,季沉蛟先前发出的失踪案协查申请又得到了回复,这次是丰市。
丰市刑侦支队的队长黄易现在和夏榕市重案队关系匪浅,在电话里粗着嗓门说:“我们这边也有一起失踪案很蹊跷,可能是你们想查的那类失踪案。而且失踪的人还是个熟人。”
季沉蛟问:“谁?”
黄易说:“薛斌!”
薛斌是个富二代,他和女友曾姝的感情纠纷导致同学卢飞翔被退学,走向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季沉蛟对他印象很深,问:“薛斌现在不是应该在国外读书?”
“嗐,那件事之后,他根本没有再出国。他觉得他对不起卢飞翔,和曾姝留在国内做公益,还打算帮卢飞翔打官司。”黄易说:“但曾姝报警说联系不上他,他一个人住在我们丰市,家人都不在,我们初步判断,他的失踪时间是十一月四号。”
诡异的山洞中——
“我跟同事口嗨过新来的前台!我嘲笑过楼里新来的大妈!我错了!我错了!我承认!我付出了代价!你们到底要怎样?因为两句话,我就应该死吗?”
被两个面具人夹着拖向洞口时,阿兵恐惧得剧烈发抖,歇斯底里,他的面前,那个像机器人般复读着他的错误的人渐渐变小,几乎被灯光融化,如同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游戏”已经进行到现在,所有人都心力耗尽,精疲力竭,可是还是要战斗,呐喊出对方犯下的罪过。即便这些罪过根本无足轻重,绝大多数只是冲动时的口舌之快。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法外之地”,它们统统都是死刑的砝码。
阿兵用尽全身力气,向他的对手伸出手,他不甘心,他不服!他也叫出了那个人的罪过,只是他语速慢了些,声势差了些,讲理了些,于是面具人判定他落败。
失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头颅被砍下来,被人当做西瓜一样切开。他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瓜,被千万人切千万人吃!
阿兵哭得几近晕厥,一瞬间,他想起这二十多年来发生的很多事,他和朋友同事吵架,背地里说上司的坏话,但也和他们敞开心扉聊过天,帮过人,也被帮过,和女朋友三观不合,却又爱得你死我活,很想她,不想再和她吵架,他讨厌父亲的啰嗦母亲的强势,但他们每次过生日,他都会毫不吝啬地包红包。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原本的生活其实很美妙,每个人都有讨厌和可爱的一面,日子烦心却也踏实。他曾经埋怨这个社会完蛋了,他人都是地狱,为什么不能完美一点。
如今他陷入这个所有人都在苛求完美的“游戏”,才知道丑陋、不堪、缺陷才是世界的原貌。尽管如此,人们仍在顽强地往前走。而现在所谓的完美,才是真正的地狱。
“不!不要杀我——”他喊得破音,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视线,捂住了他的口鼻。
最后的意识,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成了“游戏”里的失败者,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不!”
阿兵狂叫着腾起来,像一条案板上的鱼。眼前空无一物。
过了几分钟,当视线终于适应光线,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窗帘半开,外面夜色浓郁。
他心脏狂跳不已,反应不过来这是哪里。
他应该已经被斩首,就像第一次“切瓜”看到的人头,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接着掀开被子,神经质地摸腰杆、腿,还在,都在!
他像一头被伤害的动物,惊惧地观察四周。
终于,藏于脑中的常识慢慢苏醒,他发现这里很像招待所的房间,设备老旧,电视还有大脑袋,床一动就嘎吱作响。
他摸索着下床,赤脚走在并不怎么干净的地板上,双手像盲人一样乱摸。
桌子、椅子、门把、衣架……
但他不敢开灯。他害怕这只是他临死前的一个梦,一旦开灯,露出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他走到墙边,像是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体力不支,滑倒下去。
他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越缩越小。痛苦在他身体里翻腾,他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天光渐渐从窗户照入,房间像铺上一层灰尘,接着明亮起来,一切的轮廓都变得清晰,包括他的肢体。
窗外传来早餐摊贩的叫卖声、汽车的行驶声、大爷大妈的争吵声。
这些如同一双有力的手,拉扯着他的灵魂,像是要把他拉回那个熟悉的现实。
他一个激灵,猛然站起来,双手撑在床沿,竭力往外面看,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这是一条陌生的街道,房屋很矮,并不繁华,还有牛车经过,乡镇的集市就是这样!
耳边充斥的声音越来越多,他头痛极了,却又在这样的头痛中感到欢愉。
他……他好像不用死了!
他在现实中,没有什么完美不完美的考核,没有面具人,没有你死我活的对手,他的面前,只有这些打着架吵着嘴,卖个东西斤斤计较,但谁家小孩跑到马路上,总有人好心牵回来的——普通的人!
“小伙子!干啥呢!想死啊!快缩回去!”一个大妈在楼下怒喝道:“多大的人了,还趴窗户!”
阿兵连忙缩进去,后背贴在落灰的墙壁上,急促呼吸。
不是梦!此刻是真实的,他是真实的!
而不久前那些可怕的经历才是梦!
第176章 失声雨(12)
但真正冷静下来,阿兵脊背发凉地明白,现在不是梦,那些经历更不是。
他真真切切被带到某个地方,和同样被带去的人互相挑刺,输的被处决,砍下头颅,如同切瓜。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死?晕倒后醒来,就睡在这间招待所里?
他越想越混乱,草草收拾起行李,急匆匆下楼。经过前台时,他很想问一问是谁将他送来。但他不敢,如果那些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呢?如果前台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什么都不敢多做,手机也没了,包里只有一支陌生的手机。
他犹豫片刻,不敢开机,在街上跑了一百来米,才小心翼翼地跟一个大爷打听这里是哪里。
大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着他听不大懂的方言。他费劲地交流,终于问到往西南走一刻钟,就是中巴车站。
他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都好。等出了这里,他就报警!
在中巴车站,他看到最近的大城市是夏榕市,但是中巴只能到县城。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买了去县城的票。
辗转来到夏榕市时,他差点冲进车站旁的派出所。
可真到了报警关头,他反而迟疑了。
他完全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一大群人囚禁起来的?一般人做得到吗?是不是有保护伞?
这事根本不能细想。
他步步后退,不敢在夏榕市停留,甚至不敢坐公共交通,坐黑车回到家所在的城市。
到了家,他才稍微感到踏实。他想起阿梦,他的同学。
阿梦输给他,按理说已经被处决。但他没死,阿梦呢?是不是也活着,比他先一步回来?
他买新手机,办新卡,找老同学打听阿梦。几圈下来,同学们揶揄他,“你小子,是不是知道阿梦漂亮了,打起人家的主意来了?”
他敷衍过去,照着地址来到阿梦公司楼下时,紧张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阿梦下楼,看见他时,眼中的惊恐无法掩饰。
这一瞬间,他们成了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跟我来,换个地方说。”阿梦从他身边经过,丢下一句绷得很紧的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