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轻声说:“下雪了。”
片片雪花空中落下,和风碰撞,发出“簌簌”地声音。
很轻。
轻到比呼吸还轻。
——“不要难过,我听见下雪的声音了。”
多年前的遗憾,在这场雪里消弭。
那扇窗前,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对魏应城微笑着挥手。
*
雪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魏郁提醒魏应城地上滑,走慢一点。
过去风光无比的魏家宅子,此时院中已经杂草纵生。
大门上落了锁,魏应城用手碰了碰就已经沾了一手锈迹。
“就在外面看看吧。”魏应城轻声说。
但魏郁已经上前,从稍低的栅栏翻了过去。
他向魏应城伸出手,“我拉你。”
魏应城犹豫了几秒,把手递给了他。
到了门内,更能感觉到时过境迁。
打开灯,没想到还有电。
钢琴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琴盖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
魏应城上前,手指轻抚便留下几道痕迹。
什么都一样,但什么又都不一样了。
楼上那件属于他的小卧室保留的最为完整,所有东西都没动过。
魏应城感觉好像自己肩上还背着甄雅校制的双肩包,书包里还装着令人头疼的数学试卷。
他看了眼柜子里的各种奖状奖杯和证书,打开柜子寻找日记本。
魏郁及时阻止他的寻找。
“日记本在我这里……你想知道哪一天的?今天的吗?”
魏应城抬眼,魏郁已经轻声复述起日记本中的内容。
“妈妈,今天天气很好,但我希望明天能够下雪,这样我就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我要对五个小人,分别是你、我、爸爸、古阿姨、还有…魏郁……”
一段记忆深深刻在两个人的心里。
魏应城少年青涩的心事被魏郁翻阅后铭记。
魏郁牵住魏应城的手,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原谅我。”
“你也知道。”魏应城抬眼,目光由冷转为温润,笑着骂:“纯种坏蛋。”
*
从魏家里离开已经几近傍晚。
魏郁为魏应城开路,忽然发现有个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质问的“谁”字卡在喉咙,那人已经转过身来——
古珠云过去引以为傲的长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剃度完成后的头顶。
她穿着素净的袈裟,整个人犹如一潭静水。
见到魏郁和魏应城的第一反应,她分别行了礼。
“我今日恰巧回来整理东西。”
如今的古珠云找不到任何尖锐的气质,敛起对事物的追求后,她仿佛脱胎换骨。
但在魏应城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古珠云的目光浮动。
“应城……”古珠云叫住他。
“你父亲离世前托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我一直随身带着,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了。”
她从随身携带的经书中取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纸张。
只一眼魏应城就想起那张上写的什么。
魏应城攥紧了拳头,心尖上阵阵发酸。
魏应城:“我以为他早就丢了。”
“他一直留着……”古珠云将纸条递给他。
由于时间太久,纸张的四周已经微微泛黄。
上面用铅笔写的字迹也已经褪色,扭扭曲曲的字体幼稚地不像话。
儿童时期不经意从卡通节目里学来的行径,魏应城给魏仲恺和程婼写了很多可以兑现的“券”。
写完“原谅你一次”五个字对那时候的魏应城是个很大的挑战,所以他交给魏仲恺的时候格外重视。
——“这个你拿着,如果以后你让我或者妈妈生气了,就拿着个来兑现。”
——“那我可要好好收起来……但也尽量不用上。”
魏应城眨了眨眼,把纸条折好了放进口袋。
魏仲恺这么强势的男人,居然会把小时候不当真的玩具留到现在……
他去世前,是以什么心情把这张幼稚可笑的纸券交给古珠云的呢?
魏应城不得而知。
魏郁站在他身上,身上的温度像是能够穿过空气传递给魏应城。
古珠云双目带着泪光,看着他们轻声说:“小城,你……好好的。
过去的种种因果已经偿还,你父亲欠你的怕是来世才能还了,我欠你的,今生便替你吃斋念佛五十年赎罪吧。”
古珠云似乎不再执着于得到原谅,而是完成一场属于她的修行。
她过去所欠,必须在这场漫长的修行里偿还。
*
这场雪似乎跟着他们从S市来到A市。
魏应城低头看着洁白雪地被自己一踩一个脚印,忽然垂在腿边的手被人牵起来。
“天这么凉也不戴手套。”
魏郁搓了搓他冰冷的手,索性直接把他的手装进被自己体温烘热的口袋里暖暖。
细碎的雪花飘在魏应城的眼睫下,仿佛星光坠落在世间。
魏应城抬眼,这抹星光便也落在魏郁眼中。
魏应城问:“0923是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密码啊。”
魏应城自然知道是秘密,“那天你是故意把密码给我看的,是吗?”
魏郁故作轻松地点头,“如果我有事,或者出了别的什么情况,我所有的东西都会交给你。”
他已经做好如果不能全身而退的最坏准备。
如果今天魏应城不问,他永远也不会说。
魏应城抿唇,“……那这天是什么日子?”
魏郁挑眉,笑着说:“是我第一次见你。”
魏应城微怔,问:“医院?”
但日期并没有对应上。
魏郁摇摇头,“是琴房。”
他的目光竟有些柔和,看着魏应城说:“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子……”
在魏应城不知道的角落,他已经当了无数次王子的听众。
这个秘密,他还以为会一直保守。
魏应城垂下的眼睛忽然抬起,莹润的眼中充满诧异。
“是你?”
他知道,有个人躲在琴房里听他弹琴。
但是那个人似乎不愿意露面,每次只是顶固躲在他的背面那扇窗户上等着。
魏应城一边担心他会不会掉下来,一边用心弹好每一首曲子。
在孤独寂寞的青春时期,那是他唯一的听众。
漫步至楼下,魏郁忽然笑着让魏应城先上楼去,自己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做。
魏应城将信将疑地上了楼。
今天魏郁本是没事的,突然要做什么……
他抱着蛋卷走到窗边,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楼下忙前忙后。
魏郁在雪中不知在做什么,忘我地忙碌了半个小时。
魏应城打开窗,正要叫他上楼,没想到魏郁猛然抬头。
“哥!”魏郁笑着对他挥手。
魏应城抱紧了蛋卷,看着魏郁笑得都快出傻气了,放大音量说:
“傻子,快上来吧。”
“好!”
魏郁蹬蹬蹬地上楼,打开门的时候,口袋里还神神秘秘地揣着什么。
魏应城坐在床边,眉眼温润,唇边挂着一抹笑意。
魏郁故作神秘地走到他面前。
“猜猜是什么?”
魏应城:“雪人。”
魏郁摇头,“错了。”
他张开手,掌心是两个迷你的雪人和一只迷你的小狗。
“是雪人和雪狗。”
年少时候的愿望他们都还记得。
魏郁问:“哥明天的愿望是什么?”
魏应城故作思考,“希望……你别惹我,离我远一点。”
“这个不行,我和你是命中注定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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