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笨,忘性还大,想不明白的事情扭头就忘记了,开开心心地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摇头,“你可以给我取一个。”
嚯!
春生一脸受宠若惊,忽然紧张得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比较好,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手足无措,“我怎么可以给你取名字!名字要家人才可以取的……”
男人柔声打断他,“没关系,我们可以现在就成为家人。”
春生的心脏重重一跳,他忽然不慌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幻想十几年也没得到的话竟让男人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口。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笑着问他,“你为什么叫春生?你的生日明明在夏天。”
“是老院长给我取的,他说春天很好,欣欣向荣,春神会保佑我。”
男人点头,没有问他老院长是谁。
春生原本站着,不知道是不是站累了腿酸,忽然换了个姿势蹲到地上。
他骨架小,往地上这么一蹲好像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他仰起脸对男人道:“我捡到你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
男人坐在床上笑而不语,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只见蹲在地上的春生眼睛灿亮,乖得像只小金毛,“我就叫你晚晚吧!”
第2章
男人对“晚晚”这个称呼不置一词,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春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喜欢,笑得直冒傻气,“你还想吃苹果吗?”
男人摇头,“我不饿。”
听他说不饿,春生就把桌上剩余的两个大红苹果收起来。
说是收,但不过是把袋子打个结,再挂到红砖墙面的一颗钉子上。
男人看着春生收好苹果再走回来,很有礼貌地问自己:“我可以关灯吗?”
“可以。”
得到他的同意后,春生就把插排上一个白色的插头拔下来,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灯就这么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春生摸黑朝屋子角落走去,席地而坐,后背贴着红砖墙,后脑勺懒懒地抵在上面。
他今天在工地上忙了一天,这会儿又早过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疲乏与困倦在白炽灯灭掉的那一刻像猛然间涨潮的海水,顷刻间将他吞没,他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了早上七点,外面的太阳都还没升起,春生已经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准时睁开眼睛。
而他这一睁眼,率先进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红砖墙,也不是悬吊在屋子正中的白炽灯,是一堵健壮的胸膛。
漂亮的胸肌包在黑色衬衣里,能看到肌肉的轮廓,也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我还在做梦吗?
春生满心疑惑地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前依然是那堵散发香气的胸膛。
这不是梦。
接受现实的春生怔愣地抬起脸,他先看到黑色的衬衣领口,再往上是突出的喉结,然后是莹白的下巴,弧度自然的嘴唇……
是晚晚!
春生又惊又羞,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环在晚晚的腰上!而他也被晚晚圈在怀里,他们是面对面,互相抱着在床上睡了一晚的。
春生刚睡醒就被摆在眼前的现实震惊得说不出话,两条手臂触电般倏地往回缩。
而他这一动,睡梦中的男人让他吵醒了。
春生见他睁眼瞬时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想起来,没想到他这一动竟是从床上翻了下去,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男人让他吓了一跳,急忙下床把他扶起来,“摔哪了?疼吗?”
春生疼得龇牙咧嘴,他这一摔是毫无缓冲,结结实实摔到地上的,摔得他哪哪儿都特别疼。
男人见春生手肘都磕红了,用掌心给他揉了揉,无奈道:“床小,我不抱着你你肯定是要摔下去的。”
春生低头通红着一张脸,呐呐地说不出话。
“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春生局促地侧身藏起手臂,微蹙着眉很是难为情,“我梦游了吗?”
如果不是梦游了,他怎么会跑到晚晚的床上?
“你没有梦游,是我让你过来的。”
“嗯?”春生疑惑地看着他,脑子里并没有这段记忆。
“你半夜起来上厕所,我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睡,你就走过来了。”男人笑了笑,不在意地整理床上发皱的被单,“挤一挤还是能睡的,比你坐在地上舒服。”
“……你真好。”
男人闻言惊讶地回头,就见春生小脸既是羞愧也是感动,大眼睛明亮得像落了一捧星星,一种介乎在天真和傻之间的气质让他糅杂出并不突兀的乖巧和好骗。
“你对我真好。”
男人不由失笑,“这里是你家,这是你的床,是我占了你的床你才没地方睡的。”
春生纳闷地挠挠头,“可是……”
可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了,反正他就是觉得晚晚很好,对他也很好。
春生从不吝啬付出,尤其是对自己友好的人,他恨不得百倍千倍地报答回去。
“晚晚,你想吃苹果吗?”
春生转身取下挂在墙钉上的塑料袋,拿出他家里唯一能吃的东西,“我给你洗。”
男人刚想说不用忙了,但春生已经拿着苹果走进卫生间洗干净,二话不说地塞进他手里,“不够还有,都给你吃。”
男人握着手里的苹果看向春生,笑着说:“如果可以,我想先洗漱完再吃。”
春生顿时啊一声,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风风火火地开门往外跑,拖鞋都差点跑掉一只。
男人疑惑地走出大开的漆红铁皮门,屋外天光大亮,年久失修的水泥路裂得坑坑洼洼,小坑里还躺着不知道多少年未干的脏污雨水。道路两侧是大同小异的自建房,最高也就两层半,露出的墙面连美观用的瓷砖都不贴,只抹了平整的深灰水泥。
墙角细缝下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草,开出朵朵粉白的小花,在红砖混杂着水泥的背景下摇曳娇嫩的芬芳。一只瘦得脊椎骨根根分明的黄狗趴在路边,任由晨起赶着去上班的人们步履匆忙地走过,连动也不愿意动一下。
男人手握苹果站在铁皮门前,沉默地望着这些为了生计忙碌奔波的人们。
而几乎每一个从春生家门前经过的人,都会被那一身黑色,矜贵得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的人吸引。
男人的样貌与气度都与西角路形成极致割裂的违和感,让人感觉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该拿着个苹果站在红砖水泥房前,而是应该正装出席在某个庄严华奢的宴会厅,往来者皆是身家过百亿的资本。
可他偏偏就站在这,气定神闲,优雅随和地看着他们神色匆忙去挤早高峰,置身尘世外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但却奇怪的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一个穿红T恤,背黑色斜挎包的男人站在路边,他踌躇了片刻,终于好似鼓足勇气一般走向男人,他问:“春生在吗?”
男人视线平稳地往下移,落在一张周正陌生的脸上,温声道:“他出去了。”
“这样,那我在这等他。”
男人不语,也没有要把人请进屋子的意思,像尊门神一样守在春生的家门口。
直到不远处响起了哒哒脚步声,风风火火跑出去的春生终于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手里还抓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一支新买的牙刷。
他跑得太急,不合脚的拖鞋跑到半道就从脚上飞出去,于是又狼狈地单脚蹦去捡回来重新穿好,小跑到男人面前,把从小卖部买回来的东西给他。
男人一手接过,下巴微抬示意春生边上还站着一个人,“有人找你。”
说罢转身进屋去洗漱了。
春生站在门外,视线依依不舍地从晚晚身上收回来,看向也跟他一样看着屋子里的人,好奇地问:“大鑫,你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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