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完全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当着他的面拿出铁皮盒,又当着他的面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卷卷红色百元大钞。
这些钱也不知道春生攒了多久,看上去旧旧的,还有股说不出的霉味。
春生拿出了好几张一百,男人见状急忙阻止他,“一张就够了。”
男人不让他多拿,春生坚持也没用,因为他不肯把拿出来的几张一百放回去,男人就从他手里抽走塞回铁皮盒里。
“春生,财不外露,你把钱藏起来是对的,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把钱拿出来。”
春生把铁皮盒放回去,起身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灰,“我知道,可是你是晚晚。”
春生是真没把男人当外人,他一直把对方说的“我们可以现在就成为家人”放在心里,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铁皮盒里,封存一辈子。
如果有一天他又变回一个人了,他可能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打开。
距离春生家最近的一家药店步行大概要五六分钟。
男人跟在春生身后走进药店,穿白大褂的店员热情迎上来,围着男人询问。
春生被挤到一旁,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
男人抬手示意他过来,又对店员道:“请帮我拿一盒感冒药,不要含麻黄碱的。”
店员拿来一盒标价28的感冒药,男人看也不看地摇头,“太贵了,有没有几块钱的?”
店员一顿,还是转身去给他拿。
春生目光不舍地看着店员拿走那盒28的感冒药,小声对男人道:“可能效果好。”
“感冒药成分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店员拿出一盒6块钱的感冒药,男人这才满意。
春生很有基本生活常识,知道有些药不能空腹吃,出了药店就去给男人买肉包子和豆浆。
两人站在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吃早餐,春生扭头对男人说,“我们还没有买内裤。”
男人点头,和他对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春生摇头,“今天不去了,你生病了我要照顾你。”
在春生的世界里生病了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因为他小时候生病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特别希望可以有人陪陪自己,所以他觉得男人也是这样的。
晚晚生病了需要他,那他怎么能丢下他去上班呢?
春生:晚晚生病了,他需要我!我一定要好好陪他!
晚晚:他好像很爱我。
(小子,先动心的那个是你^_^
第7章
听到春生说今天不去上班了,男人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挺高兴的,因为这说明在春生心里,他比上班挣钱更重要。
他没有发现他在为一件可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感到愉悦。
有人说爱情的到来可以是无声无息,也可以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有千百种波澜壮阔的姿态。它可以是一只轻盈落在对方肩头上的蓝摩尔福蝶,也可以是晨光熹微里落在对方身上的金光绚丽,那一秒钟连浓睫投落下的阴影都可以美出千百种颜色。
对男人来说,他的“无声无息”是在紧挨着车水马龙的人行道上,春生从他手里接过了喝完豆浆的纸杯转身丢进垃圾桶里,走回他面前愁着小脸可心疼地看着他,“晚晚,你的头还疼吗?吃完早餐不能马上吃药,要等一会儿才能吃。”
男人安静地看着他,看他因说话不断开合的唇缝,看内里时隐时现的红艳舌头和皓白整齐的牙齿。
他轻舔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春生惦记给他买内裤,就近找了家店,货架上一盒盒平角内裤摆放齐整,码数由小到大排列。
“晚晚,你要穿多少码的?”
男人眼睛搜寻货架,不看牌子布料,只看价钱,最后拿了盒最便宜的,“就这个。”
春生两手接过盒子包住,“要不要多拿两条?”
他还是存了点以为没人知道的心思。
男人听出来只是笑,“够穿了。”
春生低头呐呐不语,失落得可怜。
买完药和内裤回家,春生捣腾热水壶烧水,一杯热水用两个杯子来回倒凉,倒成恰到好处的水温再送去给躺在床上的人,“晚晚,水不烫了。”
实在像个听话乖巧的小媳妇,还是那种从小养到大,只等到时间娶进门的。
两粒胶囊吃下,男人躺平睡在床上,春生蹲在床头边双手捧着脸蛋看他。
他本来是阖着眼假寐,因为实在头疼,但过了会儿又忽然睁开眼睛,偏头和春生对视。
“一起睡吗?”
与生俱来的优越音色是感冒鼻音也压不住的好听。
春生耳根发烫,羞赧地摆手,“我不困,你好好睡吧,我守着你。”
“一起睡吧。”
这回不再是询问了。
春生听出来了也没动,为难地挠挠头,他不想跟晚晚抢床,他已经生病很不舒服了,就该好好睡一觉。
他家的床那么小,他要是也一起睡了,晚晚还能好好睡觉吗?肯定不能了。
春生神色为难地摇头,“我不困。”
“那我也不困。”男人说完挣扎着要坐起身。
春生见状一下就急了,手一伸拉住他的手肘不让他坐起来,“别……”
男人回头看他,还是那句话,语气换回了询问,“一起睡吗?”
春生只能脱鞋往床上爬了,他怕他不听话男人也不好好听话。
可他真的不困,躺在床上又像昨晚一样被男人紧楼着腰,他也只能烫着脸和耳朵听自己像打鼓一样的心跳声。
他以为他躺上来了晚晚就会好好休息,但事实上并没有,他在用浓浓鼻音和他说话,可能有鼻音的缘故,尾音比之前温软许多,软得近乎是哄了。
“春生,我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你别担心。”
春生后背紧贴着他暖乎乎的胸膛,好像贴着一个巨大的人形热水袋,大夏天也不觉热得慌,支支吾吾地说:“那,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就在春生以为他睡着时,他忽然问:“你能转过来吗?”
话音落,横在纤细腰腹上的手已经使了点劲,要把背对自己面朝墙壁的人翻过来。
春生没有挣扎,也或许他没有想到其实自己可以挣扎,沉默毫不抵抗地让男人没用多少力气就能把他翻过来,两人面对面躺着,睡在一个枕头上。
他们距离彼此那么近,近得呼吸都像有生命力般紧密纠缠,近得春生能看清楚他像小扇子一样的浓睫,纤长,浓密,连投落在瓷白皮肤上的参差阴影都是好看的。
“晚晚,你真好看。”
他太经常赞美男人了,不管是在心底还是说出口。虽然贫瘠的词汇量支撑不了他把晚晚夸成一朵花,但他从不因此吝啬表达,夸他“晚晚真好看” “晚晚你真好”。
男人听得真切,唇边也溢出了一点笑来,“春生也很好看。”
“没有,我不好看。”春生没有当真,他觉得他是在说着好玩的,一本正经地说:“我太黑了,长得也不高,还很瘦。”
“不黑。”
“黑。”
春生抬起胳膊给他看自己小麦色的皮肤,他的肤色和男人的肤色对比起来确实有很大的色差,大得刺人眼球。
春生自卑地垂下眼,把手臂往后藏,藏不住也不想被他看见,“我以前也不是那么黑的,是因为在工地上经常被太阳晒才会变黑。”
如果可以,谁不想活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可生活就是有许多沉重的无奈和取舍。他没有学历文凭,因为脑子笨学东西很慢,有很多不用那么辛苦的工位都不要他,也嫌他气质条件不够好,所以工地是他走投无路的下下策,他不去搬砖搬水泥就要露宿街头饿肚子,温饱面前他没得选。
“不黑。”男人轻而缓地眨了一下越发沉重的眼皮,声音低得好似呢喃,“我觉得你好看。”
春生脸上露出羞赧的表情,害羞得不敢跟他对视,声如蚊呐,“你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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