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雇主家的少爷骂,以为要丟饭碗,害怕到动不了。
真没出息。
走出五十米,游孝动了。
他远远地坠在谭子安后面,谭子安走哪儿他跟哪儿。道路宽阔而空旷,游孝没地儿藏,也没考虑隐晦的事,任由谭子安发现他在跟踪。
谭子安回过头凶巴巴地喊:“不许跟着我!”
游孝选的距离很巧妙,谭子安能看到他,他也能看到谭子安,但说话就听不见,没传出二十米就散了。
谭子安停下来,想等游孝跟上再跟他说,可是游孝也停下来,死死盯着这里,谭子安不动他不动。
谭子安火冒三丈,主动向游孝走过去。游孝站在原地没躲,任由谭子安走近了骂他:“狗!不许跟着我。”
他叫游孝狗,除了觉得游孝身上有狗味儿,也是故意在侮辱他。
游孝没说话,垂眸打量谭子安指着他那根手指。
白皙的、嫩生生一根手指,钻墙洞时被枝叶刮到,有了一点红痕。
游孝手糙,他就一点事没有。
早知道谭子安娇贵,没想到娇贵成这样。
看游孝不说话,谭子安以为他明白了。虽然游孝今晚总共就和他说了四个字,但他还是将此时的沉默理解成遵从。
下人被他吩咐也是这个表情,游孝没规矩,忘了回答“是”而已。
谭子安继续往北走。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记得学校是在北边,他走一晚上应该能到学校,然后跟老师说他要住校。
他要谭常延哭着来求他回家。
谭子安没想到,游孝还跟着他。
这回离得更远,一百多米左右的样子。天色暗,人影都模糊了,但人确实在,简直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谭子安烦死他了,下一个十字路口利落地选择拐弯,旋身藏进灌木丛里。
游孝跑着步追上来,从谭子安藏身的灌木丛前面跑过。等他跑远了,谭子安从灌木丛里闪出来,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他急不可耐地跑,满心都是把游孝远远甩在后头的得意与爽快。
这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路边时不时有几块没被完整浇筑进去的青石。谭子安怕有车,一直跑在最右边,跑累了之后就走一会儿。夜里有路灯,但他太心急,那石头长了青苔,乌漆嘛黑的,谭子安不慎一脚踩上去,脚腕拧出异样的弧度,人就歪斜着跌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
游孝找到谭子安的时候,他正坐在灌木丛里哭。
满脸的眼泪,擦也擦不完,咬着下嘴唇不愿发出声音,看起来非常可怜。
视线往下,谭子安衣服都刮破了,小皮鞋被他脱在一边,光裸的脚腕高高肿起来。
一看到游孝,谭子安就不哭了。他一张嘴就漏出哭腔,张牙舞爪地对游孝说:“滚。”
都怪他,都是因为他。
无论是一开始还是现在,没有游孝,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讨厌死游孝了!
“我说滚啊!”游孝还是没动,木头一样,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面上情绪微妙,不知是同情还是欢愉。
无论哪种情绪都叫人难以接受,谭子安气得抓起手边一把砾石砸向他。
游孝真是木头,躲也不躲一下。石子砸在他身上,有几颗擦着侧脸划过去,留下几道血痕。
谭子安愣住了。
他是任性,但还没那么坏,把人打出血了还是知道愧疚的。
受伤的偏偏是游孝,谭子安不想道歉,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说:“不知道躲吗?呆狗。”
游孝蹲下来,端详眼前的谭子安。
除了右脚踝的扭伤,谭子安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左膝盖最严重,鲜血还在往外淌,沾在细腻白净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骇人。
正值初夏,谭子安穿的短裤,游孝扣住他左边小腿,细看他曝露的狰狞伤口。
游孝问:“疼吗?”
这不是废话?
游孝和谭子安一边高,瘦得跟竹竿一样,但手很有力气,铁爪似的握着一截小腿,挣也挣不开。谭子安有点害怕。他受伤了,游孝现在想报复他的话,打死他也没人会发现。
他点点头,带着鼻音嗯一声,颇有些乖巧的味道。
游孝说:“别乱动。”
在谭子安震惊的目光里,游孝俯下身,舔了舔谭子安的膝盖。
-
游孝他爸是养狗的。
他爸有病,疯病,跟人、或者别的活物待久了都犯病,只有和狗,亲得巴不得关在一个笼子里。
给人养狗这活干不长久,毕竟他爸是疯子,日子一长,主顾们都能看出他爸对狗病态的依赖来。
谭先生出现时,他爸对游孝说,大主顾来了。
大主顾有多大?谭宅装狗的院子里,关着十几条比人还高的大型犬。
谭先生不在乎他爸有病,也不在乎他这么小一个拖油瓶,无非是看中了他们无家可归,住在狗腾出来的地方,能全心全意地照顾狗。
谭先生养狗纯粹是闲的。上流社会待久了,总要发展出一些被别人传为轶闻的爱好来。包养、名车、古董,都太普通。养大型犬,很符合他的身份。反正谭宅地方大,他偶尔牵一只溜溜,也算解闷儿。
谭宅的狗过得比游孝前十年的日子都要好,他从来没见过人拿这么好的肉喂狗的。
游孝觉得有钱人真是有病。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他爸是一样的,都不把人当人,不把狗当狗了。
但游孝还是跟着他爸住下了,毕竟有钱人是真有钱。这么大一个房子,汽车开进来还得跑几百米歪入库,就两个主人,谭先生,和那个叫谭子安的小少爷。
听说谭子安只比他小一岁,但游孝从来没见过他。
谭先生对他爸很满意,因为他爸把狗当儿子照顾;他爸也对谭先生很满意,因为谭先生从来不和他说话,还让他们住在没有人,只有狗的地方。
日子一长,游孝也跟着他爸沾光。谭先生看出来这个儿子是没病的,让他别再和狗住,洗干净了,住到正宅的角落里去。
在那里,游孝第一次遇到了那个叫谭子安的小少爷。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头发丝到鞋跟都是精致的,正是从小孩儿长出轮廓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未褪尽,像只玉雪可爱的团子。
白团子见了他,嫌恶地直皱眉,打量他两眼,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谭先生问游孝想不想上学。
游孝答:“想。”
平生第一次,因为被讨厌,游孝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很可笑,但他更珍惜。
为了不惹怒谭子安,游孝尽可能不出现在他眼前。他提早一个小时上学,在学校待到晚上才回来,就连去看他爸,都专挑谭子安出去玩的时候。
可谭子安还是讨厌他,讨厌到为了把他赶走,要离家出走的程度。
谭子安也挺厉害,这么多保镖的房子,真能给他跑出来,要不是游孝趁着深夜出来找不慎遗失的校牌,他绝对能完成一次成功的离家出走。
既然看见了,游孝就不会纵容他逃走。
谭子安更讨厌他没关系,游孝知道他的饭碗靠谁施舍。要是他没跟着谭子安,谭先生没准真会赶他走。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谭子安面前,看着从来倨傲的,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小少爷满身狼狈地坐在灌木丛里,心里着实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可谭子安在哭。
眼睛哭红了,谭先生又会心疼。
他握住谭子安的小腿舔膝盖上的伤口。唾液有很强的镇痛效果,谭子安不知道,猛烈地挣扎起来,一边打他一边说恶心,过一会儿不闹了,游孝猜是感觉到不疼了。
他抬起头看谭子安,后者毫无防备,脸上有些难得一见的愧疚,一和他对视上,立即转过脑袋。
就差哼一声了。
等谭子安不疼一些,游孝背着他回去。
小皮鞋被游孝拎在手里,每走一步就晃荡一下,跟着晃的还有谭子安两个脚丫,左边白里透粉,右边肿得跟猪蹄一样。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谭子安说:“对不起。”声音比夜风还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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