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颂今也目不转睛看着他。
半晌,闷声转过头继续写作业,笔头晃动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上课了。
上完半节课了。
身边安静得出奇,平时不是偷摸凑过来跟他讲悄悄话,就是用笔帽戳他手肘问他老师在讲什么的小宁同学一直没说话。
聒噪的人不聒噪了,小临同学却开始心不在焉了。
他没有正常的童年,没有跟其他小朋友相处过,不知道和同龄人正常的相处方式应该是什么样,只是潜意识对这种异于常态的安静感到迷惘不安。
是不是生气了?
是不是撞疼了?
是不是他推得太用力了?
还是忍不住,想要转头看看宁初在做什么,老师却先一步点名让他站起来,指着黑板让他回答问题。
英语课的小问题,对同龄人来说很难,对他来说却很轻松。
他答得很棒,老师的赞许和同学的艳羡都投向了他身上。
可他却只注意到了来自身旁灼热的目光。
努力憋着不说话不烦人的小宁同学还是憋不过一节课。
他仰着脸,用一双冒着小星星般亮晶晶的小狗眼崇拜地瞅着他。
在他坐下后,又趴在桌上跟只咕咕鸡似的小声嘀咕个不停:
“同桌同桌你好厉害啊!”
“你真的是外国人吗?”
“简直太酷啦,太酷啦!”
“你同桌什么时候也能像你这么酷咧?”
对上这双小狗眼,临颂今一愣,默默抓紧了笔,又在老师点下一位同学起来答题时飞快撇过脸,就是不说话。
神奇的是接下来的半节课,心情渐渐平复,他终于能够听进去老师都在讲什么了。
宁初小朋友长得好,性格好,乐观开朗还不会记仇,老师同学都喜欢他,可就是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孩,却一直在试图靠近讨人厌的自己。
临颂今有健全的视觉听觉和触觉,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身旁火苗燃烧的温度。
从来备受冷落漠视的小孩当然也会贪恋温暖,但更怕会是昙花一现。
他不知道心口里面堵塞的东西应该叫什么。
只是在宁初又一次凑上来时,堵塞的东西终于破喉而出:“你是笨蛋吗,没听见他们都在说什么吗?”
宁初还傻兮兮地抓着一只孙悟空的小玩具要跟他分享,表情也傻兮兮:“说什么啊?”
临颂今冷着一张小脸:“说我我妈丢了我,我爸也不想管我,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宁初还是那幅表情呆呆看着他。
临颂今和他对视好半天,以为他应该是被自己吓到了,嘴巴嗫嚅着又动了动,最后又闭上。
算了,吓到就吓到。
反正他那么吵,从今天开始安静最好了。
他一点也不稀罕,一点也不在意。
闷闷扭回头,用力将书本翻过一页,却忽然感觉手背被人轻轻戳了戳。
紧接着,那只高举金箍棒的孙悟空就被递到了他眼前。
宁初大眼睛滴溜溜瞅着他,在听完他的话之后,问出的问题仍旧冒傻气:“那你还跟我玩熏悟空吗?”
“......”
临颂今看着高举金箍棒的猴子玩偶,一时失语。
宁初索性直接把孙悟空塞进了他手机,亮出一口白牙:“酷哥,一个人牛掰太孤单了,带上一个小宁吧。”
傻,真的很傻。
可又真的真的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到,临颂今愣愣抓着孙悟空,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还给他。
也是从那天起,小临同学不正式地拥有了一只爆炸可爱的跟屁虫。
他依旧沉默不说话,依旧笨拙地拿不出好脸色,却默许小宁同学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
默许他睡觉把手拐摆到自己桌上,默许他随便使用自己的铅笔和橡皮擦,默许他把所有不会做的题一股脑都塞到自己面前,用一种渴望知识的眼神巴巴看着他。
很快,临颂今有了个小跟屁虫的事就被临澜知道了。
于是某天上学路上,临澜直接在校门口堵住了专心等着煎饼的宁初。
而这一幕被临颂今看个正着。
他抱着练习册在过道一步三回头,最后一言不发进了教室。
宁初到了座位坐下跟他打招呼他不回应,宁初给他牛奶,他也没接,宁初问他怎么不高兴,他也不说话。
宁初挠挠头,不知道酷哥怎么了,早读趁着大家叽里呱啦吵成一团时,笨蛋小宁探过小脑袋,发动话痨大法开始哄他。
“大佬,我昨天下午回去遇到独角仙打架啦,打的好凶喏,拉都拉不开。”
“半夜下好大雨,幸好把我吵醒了,不然我就要忘记假装妈妈给朗读作业签字了。”
“你知道吗,今天早上起床,我发现自己昨夜翻身压死了两只大蚊子。”
“来的路上看见一坨狗屎,上面的脚板印带着小浪花。”
......
说起来没完。
一直到讲到刚刚在校门口买煎饼被临澜堵住,临颂今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宁初撅起嘴载人中位置夹住一根铅笔:“他怪得很咧,居然问我要不要做他小弟,答应的话每周都可以给我五十块买零食......”
“你答应他了?”临颂今忽然开口。
啪地一下,笔掉了。
宁初睁大眼,义正严词:“怎么可能,我有零花钱的!”
“而且他一点也不酷,说你坏话很讨厌,我是读书人,才不跟他玩。”
“你最酷!我只喜欢跟你玩。”
临颂今盯着他滴溜溜的漂亮眼睛看了一会儿,转回去又不说话了。
宁初歪了歪脑袋,见燕麦味的牛奶倒在桌角没人搭理,伸手去拿:“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牛奶啊,那我明天给你带别的——”
话没说完,牛奶就被人从手里抽走。
临颂今没有抬头,却咚地一声将牛奶扔进了自己抽屉,小脸瘫着:“我就喜欢这个。”
那时正值夏秋交接的时节,暑热散去,天高云朗,阳光正盛。
细算起来,好像也就是从这一刻,时间漫长而温吞的流逝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他们一直是同桌,小宁咕咕精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开心事,整天喜滋滋的,就这样陪临颂今度过了小学阶段安静又吵嚷的最后三年。
从小学升到初中,小孩儿长的不仅有年龄,还有逐渐固态化的心性。
临颂今一如既往的沉默,除了宁初,他还是学不会搭理别人,沉默刻在骨子里,也不会跟任何人主动说话。
新同学的初见很容易形成刻板印象,他在开学初被打上高傲冷漠爱装逼的标签,又很快分班考结束后被卸下标签。
成绩好,长得好,话又少,小临同学从装逼犯变成了人人仰望的酷哥。
男生女生对他崇拜又好奇,却碍于他的冷脸不敢跟他搭腔,便曲线救国,转而拉住好说话的宁初七嘴八舌。
“宁初,临颂今是你哥哥吗?”
“喔喔,竹马啊,真是泰裤辣!”
“他不爱说话是不是也因为跟我一样小时候被大师批过命,一说话就会漏财?”
“真假?那你为啥还一天天都是屁话?”
“当然不是!”
宁初听见这话都惊了,睁大眼:“高贵的酷哥怎么能被封建迷信玷污!天上有地上无,我同桌就是这么酷。”
他得意翘起大拇指对准自己:“随我。”
“哦哟。”
“哈哈宁初你好好笑喔。”
“临颂今很酷,你就算了吧。”
“充其量就是酷哥身边一块布丁小蛋糕。”
哄作一团的笑声让打小立志做一名的酷哥的小宁同学很生气。
于是他很酷地不理他们了,脑袋一甩,朝放慢脚步走远的临颂今咋咋唬唬追上去:“喂帅哥,一个人吗,等等我啊!”
新环境貌似很和谐,可惜一眼能瞧见的和谐通常都是表象。
浑浊污水下烦人的耗子安分不了几天,总有跳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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