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堆得软松,一脚下去一个坑,沙沙的,好玩得很。
宁初回头看自己的脚印,又看远处的红房子,张嘴哈了一口热气:“今今你看,我们好像在一颗巨大的水晶球里。”
临颂今还没来得及附和他,身边人影一闪不见,连忙低头,绊进雪里的人沾了一头一身的雪,抖抖脑袋还在呵呵傻乐,真成水晶球的小雪人了。
村庄上的小孩都记得宁初,远远看见就跑过来了,凑在门前用不熟练的英语叽里呱啦诉说着想念。
宁初接了他们送的圣诞糖果,又把从市里买到的骷髅糖发出去,两大一群小坐在被雪埋了腿的凳子上,语言不大通也不影响他们聊得起劲。
小孩儿问他是不是已经习惯寒冷了,宁初不明就里:“为什么这么问?”
临颂今拿着翻译机,充当他们的人人形半智能翻译官。
小孩儿手舞足蹈:“上次你来的时候也在笑,可是笑得好辛苦的感觉。”
“我爷爷说你们从中国南方来,那里是个很温暖的地方,你不适应这里的寒风和大雪,所以很辛苦。”
“现在你适应了对吗?因为你现在看起来笑得好开心。”
宁初愣住了。
半晌,在大雪纷飞下露出更灿烂的笑,直达眼底:“嗯,适应了。”
“我现在就是特别开心!”
他们来时租了车,买了很多食物,邀请小孩子们留下来一起吃火锅。
门板和窗户将凛冽寒风严严实实阻隔在外,壁炉燃起火,煮沸的锅中冒起咕咕白雾。
一群小孩儿没吃过中国火锅,围在桌边眼珠子都快黏上去。
宁初帮他们挨个调好蘸料,又把菜下下一半,发现临颂今不在,嘱咐了小孩们煮五分钟才能吃,随后转身去房间寻人。
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亮着光芒温暖的壁灯,他要找的人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张A4纸,盯着,一动不动看得很认真。
高考检查答题卡都没这么认真。
连自己来都没发现。
宁初捂嘴压下笑,轻手轻脚又退了出去,掩上门回到客厅,拍了拍手:“好了,五分钟到了,可以吃了。”
说罢,转向房间方向又喊了一声:“今今,出来吃火锅啦!”
*
*
他们在瑞士停了两天后回国。
回国又有得忙了。
经过两人全方位的了解和挑选,宁初最后选择了一所英国学校。
临颂今对此表示举双手的赞同。
英国好,伦敦本就有临氏分公司,不用费事再特意扩过去一家了。
宁初也是才知道原来临颂今就没打算让他一个人出国念书,不管自己最后选择哪个国家哪个学校,他都会陪他一起去。
不过学校也不是那么好进的,笔试严苛,还得提前考雅思。
一垒垒的学习资料搬进书房,宁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高考毕业都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一大圈回来,竟然还要吃学习的苦。
还好临总识相,自告奋勇全权负责他的复习工作,外加帮他补习。
每晚的放松的游戏时间变成了紧张的学习时间。
宁初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模拟真题,再看看旁边陪学的临颂今,将笔在指间娴熟转了一圈,忽然乐起来。
临颂今正帮他勾画题型重点,闻声抬头:“开心什么?这么热爱学习?”
“不是啊。”宁初心情很好地晃晃腿:“就是感觉这个场景好熟悉,今今你记得吗,以前高三你在家给我补习的时候也是这样。”
临颂今沉吟两秒,答:“不完全一样,还是有区别的。”
宁初好奇:“什么区别?”
临颂今:“以前你做三道题就会开始犯困,现在做了一页,还很有精神,而且笑得出来。”
“……”
宁初被他内涵到,语塞半晌,试图为自己找回一点颜面:“别的也不一样,我现在口语比那会儿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美国几年可不是白呆的。”
临颂今却在他的自夸里沉默下来,原本还笑意清浅的目光多了几分难言的沉郁。
宁初也是嘴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什么。
他早就意识到关于自己的过去今今比他还要敏感,一般不会提及。
但既然已经提及了,有些刺适当的也需要拔一拔,毕竟过去已成往事,而未来的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今今,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在美国有位同学,叫伊莎?”
临颂今摇头:“没有。”
“她是我同桌,嗯……最开始前半个学期的同桌,父亲是白人,但母亲是黑人,她长得比较像母亲。”
时间太久,导致记忆有些模糊,宁初得一边回忆一边讲,但语气始终轻松,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在单纯回忆一位性格友好的故人。
“她人很好,有点内向,很温柔善良,而且牙齿特别白,白得晃眼!好几次我都想问她用的什么牙膏,不过也不知道那边风土人情问这个会不会冒犯,还是忍住了。”
“她最开始不敢跟我说话,说是自己有口音,怕我听不懂,可是我觉得她没有口音啊,反正比我标准多了。”
“美国学校很多事情我不了解,都是她告诉我的,很多和我们国内学校不一样的地方,也是她教我的。”
“对了,她还会跟我分享她的午餐,美国人的午餐真的好简单,都是速食的东西,凉的东西,像面包,生菜,小番茄,豪华一点就是做成三明治……”
“后来她转学了……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转学吧,她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也没有记住。”
宁初挠挠头,面露惋惜:“怪我记性不好,要是能记住,现在就能联系到她了,如果她来中国,还能请她吃我最喜欢的鱼香肉丝。”
临颂今是一名很合格的听众,只是偶有个小毛病,就是听完故事不爱发表意见,比如现在。
不过宁初觉得无所谓,讲到最后,笑容也一直挂在脸上:“今今,我在美国也不是只有不好的回忆,还是有很多好的地方的,当然除了食物,他们不吃炒菜我真是太难受了。”
苦难贯穿的时光缝隙里,一点小小甜被他在事后无限放大。
临颂今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愿意陪他一起反复品咂这一点甜,直到它将苦难全部遮盖。
对上宁初明亮的目光,他再次勾唇,温声附和:“嗯,他们的菜确实难吃。”
宁初笑容更大:“不过我的口语是真的很好了,不是自夸,不信临老师可以给我布置作业,我保证超额完成。”
临颂今:“什么都可以?”
宁初表现出十足的信心:“yes。”
临颂今:“好,那就把我给你的情书翻译一遍,小宁同学这么厉害,一天时间想必绰绰有余?”
宁初:“……”
临颂今眼底笑意更浓,语气故作疑问:“怎么,不行吗?”
宁初很想反问你知不知道你的情书有多长,但这太有倒flag的嫌疑了。
可是要为了面子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他就要吃大苦头了。
一时陷入两难,偏偏某人还作一副耐心等他慢慢考虑的样子,这不是赶鸭子上架?
于是他深吸口气,决定使出百试百灵的一招——
“今今,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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