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花时间去接受宁初忘记一切,可以忍受一个人背负那些破烂残缺的记忆,反正早就卑微惯了,只要狠下心肠对待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
他愿为自甘堕落将自己匍匐到尘埃,可就是有人非要将他拉起来。
他忍不住去责怪宁初,既然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究竟,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好吗?
不知道的时候还会偷偷靠近他,藏着偷偷摸摸的欣喜跟他说话。
如今知道了反而对他避之不及,走路都恨不得能在家里多开辟一条小道绕过去。
可怪着怪着,最后罪责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
都是假的。
骗来的安宁就是高空坠落后的玻璃球,表面完好无损,剔透的躯壳下早就爬满裂缝,指不定碰到哪就会碎成一地。
明明是自己贪心不足,明明早就已经意识到不管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
宁初没有回答,也答不出来。
他听出了今今话音里沉郁压抑的情绪,却笨拙又沮丧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低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纹,在晦暗蔓延的客厅保持沉默。
禁锢在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
他仓皇抬头,却只能看见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模糊得像是快要碎掉。
*
*
从猫舍回去那天起,或许是因为该暴露的都已经暴露了,宁初不再被拘与一隅,可以自由出入行走。
被关着的时候老想出去,现在能出去了,他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几天后,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家里枯坐了一上午,然后拿起手机,第一次独自离开了家门。
他想再回去看看。
公交车的路线重新规划过,他带着口罩,站在站牌前半天看不明白,最后还是以为老大爷好心给他指路。
先坐108路,三站之后换乘96路,坐到终点站。
上车之后,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路线不认识了,窗外面的建筑也不熟悉了,他乘车穿梭在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觉得哪里都陌生。
在抵达目的地最后两三个站台,看见郁郁葱葱的银杏行道树,才总算咂出一点记忆里的味道。
在站台下车走到路口,儿时宽阔的马路现在长大了再看,窄了很多,也短了很多。
他慢慢往里面走,走到从前家门口对面的长椅边上,看着紧闭的院门发了会儿呆,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风吹得树叶摩擦沙沙作响。
感觉有点累,他想坐一会儿再回去,结果刚坐下没多久就想起什么,立刻不坐了,开始绕着周围的绿化带找起来。
可惜一圈下来,猫毛也没瞧见一根。
是走了吗,他失望地想。
不过也是,这一圈除了自己没人有闲心见天记挂一只流浪猫有没有吃饭,自己都走了,面包车总不能饿着肚子在这儿一直等他吧。
那隔壁大橘呢?
大橘有主人的,应该还在的吧?
他过了马路想去对面再看看,可一靠近小院门,就有点迈不动道了。
好多月季啊,他感慨。
又粉又白的爬满了一院子,近看特别漂亮,还有震撼。
看来这个房子的新主人很喜欢花,还很会种花,不像他,笨得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宁初下意识抬头。
门里站了个年轻姑娘,冷不防看见自己家门口站了个陌生男人,吓了好大一跳。
“你是谁?想干嘛!”
宁初在呵斥中一个激灵回神,连忙后退:“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干嘛,就是路过,想看看花。”
女孩儿半信半疑:“看花?”
宁初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隔着口罩摸了下鼻子:“我之前住这儿,挺久没回来了,就想来看看,真没别的意思,打扰到你实在抱歉。”
这个情况也不好多留,他诚恳道完歉就想走,没想刚转身,女孩儿忽然叫住他:“哎哎,等下。”
宁初茫然转身:“?”
女孩儿打量着他:“你说你之前住这里吗?”
宁初:“对。”
女孩儿想了想,又问:“多留搬走的啊?”
宁初:“15年吧,刚高考完那会。”
女孩儿:“宁初?”
宁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女孩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头看了眼院子,然后又看了看他,最后问:“院子里比外面还好看,要进来看看吗?”
宁初:“……啊?”
两分钟后,宁初站在花园里和女孩儿面面相觑。
宁初一股高中生的拘谨:“同学,其实你样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就让我进来,万一我是坏人——”
女孩儿:“同学,其实你这样也不太好,你都不认识我就敢来我家,万一我是坏人,想把你骗进来杀呢?”
宁初:“……”
女孩儿乐起来:“开玩笑啦,换成别人我也不一定让他进来,主要你看起来太弱了,我感觉我能一拳一个。”
宁初:“………”
他该说一句感谢信任吗?
最后他还是没进屋子,毕竟是别人的家了,他就想在院子里看看,女孩儿则回了屋子去给他拿水。
院子里模样大变,从前他妈妈觉得打理花草太麻烦,就只在院子里留了草坪。
而现在草坪都成了花圃,不只月季,很多小灌木也在开花,只是长得矮小,在院子外面看不见。
宁初感叹着新主人真是种花小天才,视线落到墙角时定住,费劲想了想,终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快步走过去蹲下,扒开花草叶子,沿着围墙上浅浅的记号找了会儿,拿了一根小棍开始往下掏。
掏着掏着,真的掏出了一只薯片包装袋。
不过装的不是薯片,他将袋子往手心里一倒,滚出来几颗纹路漂亮的弹珠。
“哇,这不会是你小时候埋在这里的宝贝吧?”
女孩儿不知何时出来了,弯腰好奇盯着他手里的弹珠:“还好埋了个好位置,不然早被我妈种花时翻地挖了。”
“对啊。”宁初愉快扬眉。
可惜不过两秒又敛了笑容。
垂下的眼角有些落寞,又更多沮丧:“本来有更多的,不过好像都被……扔了。”
他将已经很旧很脏的零食袋子扔进垃圾桶,女孩儿带他到角落找了根水管洗手,递给他一瓶冻过的苏打水,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工整的打印纸。
宁初还没问是什么,就听女孩儿问他:“你回来之后,跟你以前的同学联系过吗?”
宁初说:“没有。”
女孩儿:“最好的朋友也没有联系过吗?”
宁初感觉对方话里有话:“怎么了,是有问题吗?”
“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女孩儿说:“就是当年你搬走之后,有个男生天天都来找你,在门口一等就是整天,一直等到我们一家人搬进来。”
“当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歌词邻居告诉我的,说他好几次那个男生发烧都快烧糊涂了也不肯走,倔得跟头驴似的。”
“我只见过他一次,唯一一次,就在搬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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