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知道沈流云竟还有这般深情的一面。
先前腿上那点细微的伤口好似突然发作起来,浑身都跟着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令人疑心那处生的实则是附骨之疽,会渐渐发脓、溃烂,痛意深入骨髓。
闻星挽起裤腿,撕开创可贴,近乎自虐地用指甲抠那道伤口。
原来沈流云也会送别人手表,甚至可能也会将别人称作缪斯。
沈流云或许只是需要一个人在身边,为其解决所有麻烦,但这样的事情许多人都可以去做,他并非是无可替代。
换而言之,他对沈流云而言,并没有任何特殊,和其他人相比,亦没有任何分别。
兴许从头至尾,沈流云对他,都仅仅是出于怜悯和利用之心,是他错把一切当成爱。
视线里,那道再次渗出鲜血的伤口逐渐模糊。
沈流云想要看他的伤口究竟是出于担心,还是想以此来汲取灵感?
就像种植花草那样,在沈流云的眼中,他的伤口和鲜血也是滋养灵感的最佳土壤吧?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无视他的痛苦和忍耐,从这片土壤里源源不断地汲取养分。
闻星曾经觉得沈流云爱他爱得少一点也没关系,他心甘情愿于此。
他不贪心,只要很少的一点就可以,仅仅如此,却没料到沈流云连这零星的一点都吝啬给予。
沈流云的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实则要到真正去碰时才知其虚妄。
这五年里,他日日夜夜临水望月、隔镜看花,愣是忘了要伸出手去碰一碰。
爱这东西到底是沈流云没有,还是有但不愿给,闻星至今也不甚明了。
他可悲又难堪地发觉,这场长达五年的恋爱在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一场海市蜃楼的幻梦。
第0020章 小竹篮
卧室的窗帘遮光性很强,拉得严严实实,因而闻星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同他入睡那会儿没有分别,空空荡荡,不知人是已经起了还是根本没回来。
闻星整个人陷在被窝里,身体传来浓重的倦意,有些不愿起身。他翻了个身,伸手打开床头灯,灯光映亮床头柜上的蕾丝竹编小篮。
这样太过少女心的物件一看就不符合沈流云的喜好,亦与家里的装修风格不搭,但确实是沈流云自己买回来的,家里共有四个。
放在床头柜的这个用来放些书籍和零碎杂物,不知具体用了几年,外边一圈装饰的白色蕾丝带已经隐隐有些泛黄。
出于好奇,闻星第一次见这东西,就问过它的来历。
沈流云回答得很随意,“有回去荔波写生,闲逛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孩在卖,就顺手买了回来。”
是几个聋哑小孩,摊位上所有编织品都是他们自己手工制作的,边上立了个硬纸板,歪歪扭扭地写着价格。
见沈流云要买东西,有个大人走过来跟他交谈。在与那个大人交谈的过程中,沈流云了解到当地有一所聋哑小学,这些孩子都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大人是他们的老师。
沈流云挑了几个方便带走的小筐,却随手付了远超实际价格的金额。那个数字买下当日摊位上的所有编织品也绰绰有余。
从荔波回来后,沈流云将那位老师留的联系方式和学校名字转给了关泓奕,工作室每年的流水上便多出了一笔支出。
这些年,时不时还会有快递寄到工作室,里面是一个个精美的竹编制品。
这样的事情在沈流云的人生里不胜枚举,但都很少提及,好似习惯做任何事都不显山露水。
而此刻,小竹篮里静静躺着一支没开封的祛疤膏。
闻星之前对沈流云的所有猜忌忽然都变得无力,化成另一种情绪在心底沉默塌陷。
门被人从外推开,沈流云走进来,叫他:“下楼吃饭了。”
闻星深吸一口气,应了声好。
周六卓钰彦休息,闻星出门与他见了一面。
他们约在一家烤肉店,闻星负责烤肉,卓钰彦负责吃。
闻星用夹子翻动着烤盘里的食物,仔细注意着熟度,以防烤过了头。对面的卓钰彦埋头吃下两片秘制麻辣牛肉,抬起头时眼里竟然能看到水光,“太好吃了!”
闻星习惯了他这模样,淡笑着摇摇头,问他:“虾滑要吗?”
卓钰彦狂点头。
闻星用筷子将一盘虾滑分成小块,再一个个放到烤盘上。
将闻星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在眼里,卓钰彦突然叹了一口气。
闻星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卓钰彦的目光有些幽怨,“一想到你在家也是这么伺候沈流云的,我心里就不太舒服。”
闻星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才哪到哪,但到底没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卓钰彦反倒更操心,筷子都停了下来,“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们吵架了?”
“没吵架。”闻星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指上溅到的油,眉眼低垂,莫名让卓钰彦品出一丝难过,“但确实出了点问题。”
闻星掐头去尾,只将有关陶希文的事告诉了卓钰彦。
“就是那个被叫‘小水蜜桃’的模特?”卓钰彦记不住人名,花名倒是有点印象,“他现在人在哪?”
“法国。”闻星回答。
“那沈流云这几年去过法国吗?次数多吗?”卓钰彦明显没有闻星想得那么简单,什么没换掉的保姆,同品牌的手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不轨行为。
闻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卓钰彦的意思,一边回答,一边下意识想为沈流云辩解,“去过,次数不多,一般都是有活动才会过去,而且我觉得沈流云应该不会……”
“停!”卓钰彦严肃地看着闻星,语气有些凶,“你少维护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维护他?闻星闭了嘴。
卓钰彦愤愤地往嘴里扒了两口炒饭,突然抬头说:“闻星,沈流云他真的爱你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有几分茫然,而后慢慢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来,“我也不知道。”
卓钰彦想说些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是某个群聊中发了一条艾特全体的消息。他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下,但由于那条消息与方才提到过的一人有关,动作猛地停住。
卓钰彦以最快的速度解锁手机,将那条消息又确认了一遍,面色慢慢变得难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闻星察觉到了不对。
卓钰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选择坦白,把手机直接递给了闻星,“你自己看吧。”
发消息的那人闻星没见过面,但有所耳闻,知道跟沈流云关系不错。
那则消息的内容是招聘人体模特,对形象倒是没有太高要求,只不过注明了有一定的尺度要求。通俗一点说,就是招聘裸.\模。
闻星看东西一目十行,第一遍没意识到不对劲,疑惑卓钰彦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个,又看了一遍才注意到招聘模特的是沈流云的工作室。
有那么一瞬间,闻星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转不动了。
烤盘上的肉已经烤糊了,卓钰彦把那些肉都放到了盘子里,没有再烤肉。滋滋的声响退去,两人之间就这么忽然安静了下来。
要说闻星思想古板,也不至于。他从前去华美找卓钰彦时也遇见过他们画人体,模特用的最多的是老头老太太。年轻人也有,但闻星没遇见过,只从卓钰彦口中知道一些。
历史上有名的画家亦有不少裸体作品,其中不乏名作。闻星对这方面的艺术向来保持着一种理解尊重的心态,也愿意去欣赏那些作品。
不过可能是因为那些东西以前都离他太远了,如今放在了沈流云身上,他发现他有些难以接受。
闻星开口的声音微哑:“这算是,艺术创作吗?”
“他没跟你说?”即便在看到闻星的反应时,卓钰彦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要再确认一遍。
“嗯。”闻星想到在家里确实有听到沈流云给关泓奕打电话,他当时并未多想,也不会想到竟是在商量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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