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泓奕敏锐地注意到沈流云的神情变化,问他:“怎么了?”
“我感觉不太对劲,但说不上来……”沈流云摇了摇头,没再继续想下去,转开话头,“现在掌握的线索足够立案了吗?”
“足够了,要现在就立案吗?”关泓奕看向他。
章竣至今下落不明,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流云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认真思考起来。
按他原本的计划,是准备慢慢引蛇出洞的。不过从离岛回来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不该再为此事耗费精力。
“立案吧,早点解决完我好去忙别的事。”沈流云不再迟疑。
许是见案子已然明了,忙碌多日的关泓奕也难得跟沈流云开了个玩笑:“忙什么?忙着去看鸟?”
沈流云闻言一怔,紧接着,脑海里缓缓浮现出方才看过的那个视频。
在视频的一分二十七秒,出现了鸟主人的一只手,素白、修长,指尖落在小鸟的头顶,轻轻挠了两下。
他开始嫉妒起那只鹦鹉。
但是嫉妒这种情绪似乎也不该出现,或许他该去吃药了,今天的药还没有吃。
医生给他开的药一共有三种,一天要吃三次,除此以外还要戒掉烟和酒,作息尽量规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昼夜颠倒。
三种药里面有两种是药片,一种是胶囊。吞咽药片对沈流云而言很容易,吞咽胶囊则堪比受刑。
这是因为他小的时候有次感冒,照顾的保姆不用心,拿了家里的成人感冒胶囊喂给他,害他被胶囊卡住食道,脸都憋红了,灌了三杯水才将胶囊勉强咽下去。
此后,他便对胶囊类的药物产生阴影,生病尽量选择药片或是冲剂。
只是如今,这样令他讨厌的事他也开始努力适应,每日进行三遍。
沈流云原以为讨厌的事多做几遍脱敏练习就会逐渐适应,但实际上却没有这样简单。
在听完关泓奕带来的消息后,他再一次感觉到喉咙传来强烈的异物感,刚刚服下去的胶囊好像又卡住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也开始涨红,颤颤巍巍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关泓奕被他的反应吓到,神情慌张起来,只好劝了一句:“流云,你要是不舒服就等会儿再看。”
沈流云却置若罔闻,点开手机里的软件,在热搜上找到了关泓奕方才说过的那则文章。
有别于上次正式严谨的新闻,这篇文章的内容偏八卦性质,以字母S来代替了沈流云的名字,但指向性十分明确,不仅提到了前不久的肇事逃逸,还将沈流云的成名史全介绍了一遍。
这么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大段后,总算切入正题开始痛斥这位S姓画家多种令人不耻的行径,列举了不少事例,内容多为颠倒黑白、添油加醋。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文章的末段,撰稿人写道:S画家闭关大半年未有所出,明面上,他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将以前的旧画收集起来办了个画展;暗地里,他找了裸体模特进行所谓的艺术创作。
评论的风向更是直接将文章中提到的模特引导到了S画家的恋人W身上,甚至为了佐证言论的真实性,还煞有其事地说出这幅画叫作《rotten apple》,不日后将会进行拍卖。
“因为之前故意将你要卖房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你不在赫京的这段时间里,有好些人都来向我打听过你有没有卖画的意向。考虑到不要打草惊蛇,我给的回复都比较模棱两可,估计是有人信了,所以想先将画的热度炒起来。”关泓奕替沈流云打理工作室多年,类似的推文见了不少,一眼便能瞧出幕后推手的目的。
只是还有一件别的事——
“另外,我查到最先发布这则文章的媒体与你父亲的公司有长期合作。”关泓奕说到这里,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原来章竣的后招在这里。
先前漏洞百出的圈套不过是一记警告,要他沈流云丑闻缠身、众叛亲离才是章竣的目的。
沈流云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章竣运气好,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愣是拼凑出了这么一份无限接近于真相的爆料。但好在,那幅画从始至终就只有沈流云和闻星两个人看过。
更何况,那幅画早就被烧得不剩什么了。
沈流云稳了稳身形,走到餐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解了一些喉咙里的不适感,才说:“律师和公关都联系好了吗?”
关泓奕点头:“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配合警方的官方声明一起动作。”
沈流云的喉结滚了滚,目光没落到实处:“再加几条。一、把跟闻星相关的言论都处理掉。二、去查一下沈嵘近几个月出入夜店的记录,能查到照片最好。三、发公关声明的时候,把画的名字改一下。”
关泓奕将沈流云的要求一一记下,刚记完,口袋里的手机便传来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总算收获了条好消息,立即将之告诉沈流云:“章竣抓到了。”
这些天,不但警方那边盯着章竣的动向,连霂这边也找了些关系,只要人出现在赫京就会立即收到消息。
沈流云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门口走:“现在就去警局。”
关泓奕看他这样子生怕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警方尚未对章竣进行审讯,由关泓奕去交涉了一番,沈流云这才得以见到章竣。
章竣的双手被一对银手拷束缚住,神情却很坦然,甚至对沈流云笑了一下:“你来了。”
就好像,他早就在这等着沈流云了一样。
沈流云朝他走过去,在他的对面落了座。
章竣依然在笑:“沈师哥,如果连霂将我介绍给你的时候,你能够将我认出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可惜——”
他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阴鸷,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仇人,“你从来没将我放在眼里。”
很早以前,章竣就笼罩在沈流云的光环之下,听老师说,听同学说,也听家长说。
偶然的一次机会,让他去了韦崇的画室习画,因此得以见到沈流云的真人。
他拼了命地希望能够得到沈流云的青睐,但事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沈流云不仅没有给予他多余的眼神,甚至故意给他打了低分。
好不容易,他再次于领奖台上见到沈流云。
他以为这次他终于能换来沈流云的认可,可沈流云丝毫未变,将属于他的辉煌夺走,本该最风光的一日也因此成为他的噩梦。
沈流云没有记错,他确实不曾给章竣改过画。
他当时在韦崇的画室里兼任助教,给很多人都改过画,但其中并不包括章竣。
沈流云的手伸进口袋,捏住里面的铅笔,缓缓开口:“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打低分吗?”
章竣的瞳孔微缩,明显被激怒,“明明韦老师都给了我高分,你凭什么给我低分?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沈流云神情冷静,回答得不假思索。
话音刚落,章竣眼见着就要从座位上暴起。沈流云的动作却更快,手臂迅速挥起,手里的铅笔将将停留在章竣眼球的正前方,仅差毫厘就会将之刺穿。
章竣整个人僵直不动了,额间也有冷汗渗出。
沈流云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你抄袭了我给别人改过的画。”
那只是一幅再简单不过的静物练习。
沈流云巡视时,发现画室里有个学生的起型有明显的问题,就上手给他改了改。
不料,章竣看完他给人改的画后,原封不动地挪用到自己的画里。
由于学生正式作画时,韦崇当天并不在场,只凭最后呈现的画面来打分,章竣的画作因为技巧成熟,不出所料地拿到高分。
可沈流云多看了几眼,便看出了那幅画的不对。按章竣作画时所坐的位置,那幅画里的明暗结构显然是错误的。
章竣在绘画上的天分不低,悟性很高,偏偏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将路走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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