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孙淼貌似还有点犹豫,认为没必要整到杀人这步。
“实话跟你说吧,也不是我一定要杀他,上头有人给了我命令呢。”他最后说,“事到如今,咱俩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个案子上了,不是盛宁死,就是我们亡!”
挂了电话,闫立群继续埋头前行。他深夜到访的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工作单位,湄州市交通运输局的机关大楼,一栋十二层楼高的苏俄式建筑,奶白色的墙体还雕着花儿,像一座雄伟的营垒。大楼的屋顶是开放的,据说原本想设计成直升机停机坪。大楼内设工程、财务、稽查管理、信息监控中心等多个部门,但到了这个时间,除了守夜的门卫,楼内已经没有其他的工作人员了。
黑夜中,门卫大爷认出了闫立群的面孔,喊他一声“闫局”,问他要不要帮他开门。
“不用,我有钥匙。”闫立群自掏钥匙开了大楼正门上挂着的一把锁,然后坐上电梯,直奔楼顶。
没想到约他见面的男人已经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正立在楼顶边缘处,静静俯瞰着脚下的街道景观。
“你、你怎么上来的?钥匙还在我手上呢。”仅是随口一问,闫立群险被一阵穿梭高楼的冷风撂倒,赶紧抱臂紧了紧外衣,不满地对男人说,“干嘛约在这儿啊?马上又要下雨了,这楼顶的风也太大了。”
“这儿多好,安静又安全,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男人也不回眸看他,只冷冷地说,“不赶紧解决盛宁,领导不放心,一定让我盯着你。”
“转告领导,让他放心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就这两天了。”一提及盛宁,这位闫局长便觉恼羞成怒,明明把事情推在土方司机和黑社会身上最简单不过,他抱怨道,“他来之前,我就听说他家里人都是被黑社会害死的,本还以为他才是最着急要给那胡石银定罪的人呢!”
男人轻轻一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六亲不认、急功近利,身在官场,注定也是走不远的。”
风更大了,还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儿,闫立群被冻得够呛,翻着眼儿问:“你约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没跟别人说,我今晚约了你吧?”男人冷不防这么问。
“当然没有,杀人的事儿还能嚷得人尽皆知吗?”闫立群心道这人瞧着精明能干,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蠢问题。
“哎,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还出现在这里?”男人突然将半爿身体探出楼顶外沿,作出震愕之态。他眯眼远眺,以个迫切的声音催问身旁的闫立群,“闫局,你过来看看,楼下那人是不是盛宁?”
“不会吧,他来这里做什么?”闫立群也有些紧张,最近“盛宁”这个名字他一听就紧张,他赶紧抻长了脖子凑过去,眯着眼儿不住地问,“哪儿呢?你说有人,哪有啊?”
“你看那儿呢,那儿不就是盛宁盛处长吗?”男人抬起了手臂,做出一个为对方指引的姿势,闫立群便也循着他的手势,继续探头探脑地张望。
忽然间,那条手臂上青筋虬然暴凸,在闫立群来得及反应前的一瞬间,男人就把他给推下去了。
十四层楼高,闫立群无遮无挡地坠在地上,顿时摔得像个破囊的瓜。瓜汁儿一般鲜红的一滩血从他碎裂的脑壳旁溢出,很快就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洇开、冲散了。
为迎台风,看门大爷早早地窗门紧闭,什么也没听见。
男人迅速地从来处离开了楼顶。他来时就巧妙地避开了大楼内的监控。利索地爬下几层楼梯,他纵身一跃,轻巧得落进机关大楼周边的一片草丛里。在这场暴雨彻底降下之前,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大自然是最好的伪装者。台风“罗布”再闹人间,还带来了嚎啕的雨。一时间风斜刮,雨横扫,几乎瞬间就将所有罪恶的痕迹都清洗干净了。
第78章 凶案(二)
蒋贺之回到洸州后,第一时间便决定去洸州监狱探监。
梅思危在这里服刑。
岑菲儿是深陷小梅楼的受害者,盛艺既然曾现身于藏尸的颐江公馆,他有个预感,盛艺与梅思危、小梅楼之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联系极可能就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
以侦查提审为名,蒋贺之与窦涛同行,通过了层层设置的法定程序,待走进审讯室却只剩他一个人。
“一人讯问?蒋队,这样好像不合规吧。”这个女人变化极大,素面朝天,短发齐耳,乍一眼已无昔日“弯弓征战作男儿”的巾帼风范,而只是一名普通的较常人略显端丽的女犯。
“这次见面不算正式审讯,不录音录像,也不制作笔录,”蒋贺之捻了捻手指,示意“钱可通神,亦可违规”,又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们这次谈话的内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话你自己信么?”只怕这位三少爷踏进洸州监狱的那一刻,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梅思危直盯盯地望着一桌相隔的英俊男人,竟又微笑着说,“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蒋贺之眉头微蹙,耐心劝道,“你才判了四年十个月,如果你能协助我们警方破案,再次立功减刑,可能今年就能出去了。外头自由的空气不好么,何必非把你的青春耗费在高墙电网里?”
“好啊,当然好。”即使人在囹圄,一身蓝白斑马纹的朴素囚服,梅思危依然摆出两腿交绞的妩媚坐姿,妩媚笑道,“但我不会做出任何可能损害四爷的事情。”
“四爷,胡石银……”蒋贺之细了细眼睛,在脑海中回忆一番与此人相关的传闻,便说下去,“关于胡石银,我只听过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说是某天ZL到粤地视察工作,警车开道,整条长街寂无人声,结果就他胡四一个人,开着一辆破吉普,从ZL的红旗车边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驶过去了……”
“传言是这么说的。”梅思危不以为然地挑挑眉,反问道,“这个传言,三少信吗?”
“我不信。”蒋贺之不假思索地回答,“连我爸都不可以,何况区区一个聚啸民间的悍匪,”停顿一下,他断然道,“他不敢。”
“三少这么‘深明大义’,咱们倒还真能聊两句。”梅思危笑意加深,眼角细纹徐徐扩散,虽显老态,倒也好看。她说,“如果你也跟外头那些听风是雨的人一样,真以为仅凭一个胡石银就可以在洸州这片土地上胡作非为,那我就只有四个字相赠了——”女人也是一顿,似吐出一个烟圈儿般吐出几个字,“无可奉告。”
“那么,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以为对方卸下了防备,蒋贺之直视女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接着取出一张盛艺的照片递在她的面前,“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然而梅思危仍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悠悠开口,给他讲了一段自己的真实经历。
“不怕三少见笑,这世上谁不希望像你家那样,做正经的生意赚正经的钱,还能博个人见人敬的好名声,四爷也早想金盆洗手了。可惜美合置地‘出身’就不好,起步之初是处处碰壁,举步维艰,比一般的民营企业更难,这官场、商场上遇到的人,都是‘只认银纸不认人’,今天跟你称兄道弟花好月好,明天就化身为狼,恨不能把你连皮带骨地吞下去。所以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驱虎吞狼。当时我建议四爷设立一个歌舞团,就叫‘美合歌舞团’,我们从小梅楼里精挑细选了一些有舞蹈功底、长相又特别出众的女孩子,依着对方的喜好,对她们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我也曾在那个歌舞团里受训过一段时间,可惜人家眼界极高,几乎所有人都难入他的法眼,最后只有一个女孩成功获取了他的青睐……”
“那个女孩就是盛艺吗?”蒋贺之预感自己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皱着眉头又问,“你说的虎是谁?狼是谁?这个必须取悦的‘他’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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