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就工作上的事宜聊了一会儿,心理辅导老师便从盛惠德家中出来了。她说,盛星来交待了自己去游戏城打工的初衷,他是偶然在QQ群里看到了游戏城的招聘信息,因为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过,才想早点经济独立,外出兼职的。她还说,盛星来已经表态愿意接受观护帮教及参与后续相关的集体帮教活动,之后就会有专人定期与他会面、谈心,关心、辅导并帮助他的学习与生活。
未检中心的安排井井有条,盛宁点点头,道了声:“我代星来谢谢两位。”
然而心理咨询老师却并未露出喜色,她对盛宁说:“盛检,可能与他丧父丧母的幼年经历相关,我觉得这孩子有较严重的心理问题,只靠帮教老师进行偶尔的心理疏导解决不了。”
第54章 旧爱(一)
今天是《倩女幽魂》舞剧重新编排后首演的第一场,也是见未来姐夫的日子,可演出都快开始了,蒋三少还未现身。
洸州艺术中心大剧院里,盛宁等在二楼综合剧场的前厅,连看手表,见观众已经陆陆续续进场,便又给迟到的人打去一个电话。
“领导,雨天堵车啊。”连日大雨,密密匝匝,前有抛锚车辆,更致路面拥堵。接起电话的蒋贺之也着急,恨不能就拉响警笛,一路直闯过去算了,他说,“就来了就来了,你别催了。”
“记得买花。”盛宁提醒。
“买好了,你姐最喜欢的白玫瑰。”车刚启动又被迫踩下刹车,蒋贺之忍住爆粗的冲动,叹着气说,“领导,再等我一会儿。”
“我在二楼前厅等你。”
收了线,听剧场内渐有乐声传来,盛宁百无聊赖,便独自转了转。他发现,这里并不只有此次《倩女幽魂》舞剧的宣传海报,还有很多盛艺以往角色的定妆照,倒像是一场她个人的舞蹈大秀。舞团里的人似乎也知道这将是盛艺的最后一舞,特意将最多的宣传位留给了她。
盛宁一张一张的海报看过去。盛艺跳过很多舞,其中三个角色最为观众津津乐道。
秦可卿、苏妲己,还有就是让她一舞成名的聂小倩。
盛宁有时想,这三个角色好像有个共性:无论是人,是狐,还是鬼,都经年沉浮苦海,身不由己,无舟可渡。
盛艺是舞团的台柱子,本该达到更高的艺术高度,但她完全不喜抛头露面,既不接受媒体采访,也不受任何晚会邀约,甚至还有一位知名大导曾为她一支舞找上门来,想请她出演电影女一号,也都被她谢绝了。她似乎只为最纯粹的舞蹈而生,除了还给弟弟煲汤,就没有第三个嗜好。然而只有盛宁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
盛宁正出神地看着姐姐的剧照,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挺磁性的男性声音:
“她们都很美,她们也都很可怜。”
盛宁闻声回头,竟是沈司鸿。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他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他还是车祸前。那时才二十五岁的沈司鸿还穿着警服,他刚刚荣立了个人二等功,胸前挂着闪亮的勋章与鲜红的绶带,身边偎着心爱的女孩。他是个木讷矜持的男人,却在对女孩的深情注视中泄露了全部的温柔与爱意。
而今的沈司鸿已是正处级的省长专职秘书,终日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戴着眼镜。他不再是姐姐的心上人,而是陌生的金斓客,盛宁一时不知该拿什么态度面对这个男人,便跟外人一样称呼他:“沈秘书,好久不见。”
沈司鸿走到盛宁身边,与他比肩而立,同望着一张盛艺的演出剧照。他笑笑说:“盛宁,你闯祸了。”
盛宁漠无表情,只说:“这话我都快听出茧子了,最近人人见到我的第一句都是‘你闯祸了’。”
沈司鸿又道:“不过你放心,周省长认为你没有错,他已经严厉警告过晨鸢,我想至少这阵子他应该不敢找你的麻烦。”
“活阎罗”的恶名绝非一日传出,可见周省长对自己这个儿子太过溺爱纵容,确有曾为他渎职之嫌。盛宁淡淡道:“‘顾国不顾家、顾外不顾内’好像是领导们的共性,可治国、齐家同样重要,周省长再忙,这儿子该管教的时候还是得管教,不然真成不肖子了。”
沈司鸿继续替领导及领导家属解释:“也不是不管,只是周省长军人出身,处事难免一板一眼,不太擅长亲子沟通。”
“他不是舞蹈演员出身么?”对于周嵩平的履历,盛宁当然一清二楚。所谓的“军人出身”,其实就是年轻时的周崇平曾是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但跳舞没有跳出大名堂,退伍后反倒凭着一身的艺术细胞,从文体那条线上,一路走上了仕进的康庄大道。不过,因为这段难忘的舞者经历,周嵩平是出了名的热爱文艺活动,尤其热爱跳舞。曾有一次他率团访问挪威,在接待者表演的哈林舞曲中,他毫无架子,即兴上台与众人一起跳起了挪威的传统民间舞蹈,且基本功尽显,竟不比专业演员跳得差。这番“入乡随俗”的亲民举动折服了挪威当地的民众,传回中国后也收获了如潮的媒体好评。
“你别以为文体领导好当,‘宁带千军万马,不带歌舞杂耍’可是体制内出了名的一句话。”沈司鸿笑着说下去,“晨鸢少年时母亲就病逝了,他爸忙于工作,没怎么管过他,外公又只剩他一个宝贝疙瘩,宠得厉害,这才造就了他如今这般有些乖张、跋扈的性格。但他其实本性不坏,心情好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心情不好就飙车闯卡、违法乱纪?盛宁没见识过这位周公子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他望着姐姐的剧照说:“新版的舞剧里,聂小倩不再是鬼,而改成了狐。这一改,角色韵味就完全不同了。”
“可能鬼太瘆人,狐更可爱吧,不过我也觉得,这样的改编毫无道理。”
他们就这不太合理的改编多聊了两句,达成了不少共识,沈司鸿突然伸手摸了摸盛宁的脸,微笑说,你跟你姐姐,真的长得很像。
好巧不巧的,这一幕就被匆匆赶来的蒋三少看见了。
为给未来姐夫留下好印象,蒋贺之今天穿得格外帅,正装领带,发胶背头,敛去了以往的桀骜,倒似秀场上的男模。他拿着一束白玫瑰,一步三格台阶,急匆匆地往二楼跑,结果刚上楼就看见了这一幕——
一个男人,一个貌似谦谦的高大男人,与盛宁并肩立在盛艺的一排演出剧照前。他们可能在谈论艺术,可能在谈论盛艺,然后四目相视间,那个男人就伸手摸了一摸盛宁的脸,而盛宁竟完全没有阻止这个无礼动作的意思。
盛宁看见了他,扬声道:“贺之,这里。”
蒋贺之走上前,伸手就揽住了盛宁的腰,这份亲昵,旁若无人。他细眼打量着身前的男人,不怎么客气地问:“怎么称呼?”
“沈司鸿。”对方却没问他的名字,直接就喊了一声“蒋队”,笑着说,“蒋队名不虚传,这么帅。”
“原来是沈秘书。”蒋贺之问,“你居然认得我?”
“当然。”沈司鸿说,“我以前跟你一样也是警察,现在你们市局里还有不少我的老战友呢。”
蒋贺之微微挑眉:“哪个警种?”
“特警。”沈司鸿补充道,“缉毒。”
蒋贺之不甘示弱,谎话张口就来:“我也是特警。”
那几根迟钝的情感神经不足以让盛宁闻见空气中弥漫的醋味,他只提醒道:“演出已经开始了。”
他们进场的时候正赶上小倩出场。
这个时候盛艺就不是盛艺了。剧场内雾气袅袅,四面完全暗沉,忽然光线扑眼而来,舞台中央的高台上渐渐浮现一个艳女,在纯白长绸中飘飘起舞,亦人亦鬼,亦仙亦妖。剧场里充斥着倒吸一口冷气的“嘶嘶”声,周遭的观众,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发自肺腑地惊叹:好靓啊。
随着舞台灯光再度捻暗,黑暗中,凄美的乐声响起,仿佛这个美丽女子于深夜独自泣诉,哀转久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