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贺云歧说话时向来不懂委婉为何物,有话便直说,贺云歧也从不会因此责怪她。
“用或不用尚且不能确定,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贺云歧打量着林惊微的神色,沉吟片刻,“你同魔尊……如何了?”
林惊微直直地注视着虚空中的师尊,语气虽然平静,嗓音却比平时沙哑了几分,“她对弟子信任有加。”
贺云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那付星逸……”
贺云歧没再继续往下说,语气中的不屑却怎么都藏不住。
他显然是很看不上付星逸。
林惊微默了默,“师尊,我尚有一事不明。”
贺云歧:“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疏远,有话直说便是。”
林惊微紧了紧手指,微微垂眸,似乎略有些沮丧,“我虽然取得了魔尊的信任,您交与我的重任暂时却毫无进展,魔宫那边……”
贺云歧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她,至少不是在现在,但为免林惊微为此事困扰不已,从而引起魔尊怀疑,贺云歧还是决定同她透透底。
“魔宫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挂念此事,专心对付魔尊便可。”
贺云歧顿了顿,“惊微,魔尊的恶行人人恨之厌之,她惯会伪装,即便她现在对你信任有加,可那也只是镜花水月,也许用不着太久,她便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她作恶多端,不仅仅是咱们人族容不下她,便是在魔界中,也有不少魔族看不惯她的做法。”
林惊微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仿佛电闪雷鸣般,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
那张如玉般清冷素净的脸上已然没了血色,林惊微藏在袖中的指尖颤抖着,竟不敢去细想贺云歧方才的那番话。
可即使她再不愿意去回想,贺云歧的声音还是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怪不得师尊让她专心跟着魔尊,魔宫那边他自有安排,他的安排,就是跟魔族里应外合,趁江秋渔不在,把控魔宫吗?
林惊微回想起江秋渔对那些残害人命的魔族的厌恶和不满,她是否也早已知晓,魔族早已四分五裂,不满她的大有人在。
她虽为魔尊,却也只是实力强横,能压制住底下的魔族罢了。
表面上,他们都对她真心顺服,可暗地里,这些魔族却仗着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更是同正道勾结起来,趁江秋渔不在,想取而代之。
此事,江秋渔又是否知情?
林惊微的脑子里很乱,她骤然得知此事,心中却不似贺云歧想的那般放松,而是更加慌乱紧张。
这些话若是从江秋渔的口中说出来,林惊微或许还要怀疑一二,可这是贺云歧亲口承认的,贺云歧怎么会拿这种事情来骗她?
林惊微越是不想承认,心中就越是清楚,江秋渔的处境远不如她从前所想的那般随性自由,她以为江秋渔做事全凭心意,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可事实却告诉她,江秋渔也只是深陷困局中的一颗棋子,逃不开,躲不过,只能被迫走进这张由正道替她编织的大网,而林惊微,就是那根最关键的线。
她要亲手将江秋渔推进网中,看她挣扎不得,反抗不能,直至被她斩于剑下。
江秋渔那张含笑的美人面仿佛近在眼前,她柔声唤自己惊微时的画面清楚地浮现在了林惊微的眼前,她的手抖得厉害,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一般。
林惊微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她真的还能举得起剑杀了江秋渔吗?
尤其是在她知道江秋渔也是身不由己之后,她还能对江秋渔狠得下心来吗?
林惊微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了一团,贺云歧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看出她的反常,他端的是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惊微,我会尽快派人去取妖丹,你且小心,不要着了魔尊的道。”
林惊微低低地应了一声,贺云歧便也不再多说,很快断了彼此的联系。
林惊微握紧手中的玉佩,坚硬的边缘硌得她掌心阵阵抽疼,她却浑然不觉。
器灵察觉到了她这一刻剧烈的情绪波动,从她的内府中飘了出来,问道:“你不高兴吗?”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魔尊也不曾发现林惊微的不对劲,林惊微为什么还要不高兴?
林惊微怔怔地望向江秋渔所在的方向,眼眸中的情绪是器灵看不懂的复杂,它只听见林惊微轻声喃喃道:“我应该高兴吗?”
“你想将魔族驱逐出人族的领域,想还天下太平,更想让天下苍生都不再受到魔族的侵扰,如今一切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你当然应该高兴了。”
器灵说完之后,本以为能立马得到林惊微的肯定,却不想这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某一处发呆,并不曾搭理它。
器灵忍不住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良久之后,它才听见林惊微极轻地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器灵顿时高兴起来,只是它隐约感觉到,自家主人的心情还是十分低落。
器灵心想,主人方才的那句应和,不会是在故意骗自己吧?
应该不是,清蘅君怎么可能做出故意欺骗器灵这种事情?
——
江秋渔从江折露这里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江折露愿意做赵舒寒的三姨娘,果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她久久无法突破,闭关时曾有幸得到过天道的指引,得知自己尚有情劫不曾经历,这才只身来到云水城。
说来惭愧,江折露虽然自诩为狐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对媚术的运用也颇有心得,往日却只知道待在青丘修炼,并不曾吸食过旁人的精气。
得知自己的情劫在云水城后,江折露这才离开青丘,一路上偷偷摸摸在不同的人身上吸了几口精气,勉强算是历练。
江秋渔问她:“难不成你的情劫便是少城主?”
江折露摇了摇头,“不是。”
江秋渔:“那你为何愿意做她的三姨娘?”
江折露老实道:“因为她跟我说,侧夫人跟二姨娘在府上闹得太厉害了,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更不利于养病。”
“所以她需要我帮她制衡侧夫人跟二姨娘。”
江秋渔默了默,“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是平添了无数的麻烦罢了。
江折露听见这话,脸颊忽然红了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当时出来的匆忙,也不曾带多少灵石和钱财……”
江秋渔:“……”
“而且她跟我说,府上的鸡肉做的特别好吃。”
江秋渔:“……”
“你今天早上吃的那只鸡腿,就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
她的大鸡腿!
被阿渔几口就吃掉了!
她平时都得细嚼慢咽,生怕一口气吃完就没有了!
江秋渔真想狠狠给她一拳,或者用茶杯在她的脑门上打个大洞,让她再也不敢说出鸡腿这两个字来!
她不该奢望江折露这蠢货能有多高的追求,能被人用两只鸡腿就拐入府中,做了几年的挡箭牌,江折露又能知晓多少秘密呢?
亏得她千算万算,连狐族族长的反应都算到了,唯独算错了这一点,江折露就是她整个计划中最失败的那一环!
江秋渔倏地站起身来,转身便想离开。
江折露还毫不知情,傻愣愣地看着她,“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点儿别的吗?”
江秋渔垂眸幽幽地看着她,“你还知道别的东西吗?”
江折露顿时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在这府中呆了几年,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你这几年怕是都在想着怎么吃鸡了。
江秋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那你说,你还都知道些什么?”
江折露想了想,“侧夫人好像是赵迁他娘派来的人。”
“二姨娘表面上看着天真无邪,其实蔫坏蔫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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