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32)
齐颜不便让南宫姝女久等,又哄了小蝶一会儿也退了出来,这一次小蝶没有缠着齐颜,乖乖地摆弄起了小兔子木雕。
南宫姝女就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看风景,这里很清幽,能看到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竹林。齐颜坐到南宫姝女对面:“劳殿下久等,小蝶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南宫姝女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沉默了。
过了好久才悠悠说道:“宠妾灭妻这种事儿……放在平常人家都是宗嗣大忌,何况是在帝王家。”
齐颜垂首不语,南宫姝女又低声说道:“无论如何,静女不能生养这种事儿,本宫是断断不信的。无论怎样吧……你依旧是静女的驸马,你和这位……姑娘腹中的那个孩子,能不能得到金册玉牒还要静女点头才行。你如今尚在禁足,本宫也就不多说了,但希望你考虑清楚。”
南宫姝女的话虽轻,但在齐颜心中不啻惊雷。
这几个月来,她虽然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南宫静女,夜深人静时也忍不住去猜想南宫静女到底用了什么样的说辞保全了自己和小蝶。
原来如此。
齐颜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人上一次见面,南宫静女吟诵了一句诗:倚柱寻思倍惆怅,一场春梦不分明。
原来,那个“不学无术”一看到书本不惜撒娇耍赖也要躲过去的女孩……也有出口成章的一日呢。
院中皑皑白雪早已消失不见,可这句诗却并没有随着积雪消失,一字一字,重重地压在齐颜的心上。
南宫姝女见齐颜若有所思也不打扰,她来这里本就是无处可去,又不想独处。
能躲在这一隅小院儿里,身边坐个人,安安静静的也很好。
午时,钱源又来禀报:“老爷,有客到。”
齐颜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对南宫姝女道:“是礼部侍郎公羊白石来了,宫兄可要见见?”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南宫姝女恍惚了片刻,起身道:“既然你有客到,本宫就不叨扰了。”
齐颜抬眼看了看日头,劝道:“午膳将至,不如留在府中用过午膳再回吧?”
南宫姝女思考片刻,颔首应允。
齐颜又命钱源去小厨房通传午膳,特别吩咐多做几道爽口小炒,再准备一坛桂花酿。
南宫姝女问:“你不是不能饮酒的么?”
齐颜:“白石好饮,我府中的佳酿都是殿下赏赐的,白石常来却不是为了看我,而是贪杯。”
二人向前院走去,公羊槐穿着一袭素色长袍走了进来,看到南宫姝女怔了怔:“缘君,这位是?”
齐颜介绍道:“这位是我昔日诗友,宫叔。”
公羊槐冲着南宫姝女拱了拱手:“宫兄。”
齐颜不禁暗笑公羊槐眼拙,他如今官拜礼部侍郎,在宫宴上不止一次见过南宫姝女,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齐颜见公羊槐欲言又止,一副快憋不住的样子,说道:“宫兄的人品我放心,白石有话但说无妨。”
公羊槐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还是选择尊重和相信齐颜,沉吟道:“宫里头好像出事了……”
齐颜看了南宫姝女一眼,说道:“我们去书房说。”
……
公羊槐呷了两口热茶,放下茶盏说道:“目前宫里还没给出确切的消息,我是在尚书大人哪儿听来的,基本可以坐实……惠贵妃娘娘似乎薨了。”
南宫姝女“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变了几变,问道:“这么大的事儿,可不好乱讲。据我所知惠贵妃娘娘正值壮年……”
公羊槐看了齐颜一眼,见对方冲着他点了点头,解释道:“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讲?本来有外人在我也是不该说的,但缘君信你,我尊重他。本人在礼部任职,家父乃宗正寺卿、这种事御医院第一个知道,然后就是我们。尚书大人也没有想要瞒着我,岂能有假的?”
南宫姝女对齐颜拱了拱手:“我先走了。”
齐颜起身道:“我送送宫兄吧?”
南宫姝女:“不必了。”
……
待南宫姝女走远,齐颜又问了一遍:“白石,这话可不敢乱讲,惠贵妃娘娘还不到天命之年,平时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这么突然?”
公羊槐“啧”了一声:“你怎么也这么说?亏我特意跑来告诉你这个消息,那个宫叔是谁啊?靠不靠得住?这事儿陛下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尚书大人风风火火就地去了,回来以后只和我提点了几句,似乎完全没有操办的意思……”
南宫姝女风风火火地回府换了一套衣裳,只见百合和芍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南宫姝女一路小跑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刚才宫里来人到府上传旨,陛下命您即刻进宫呢!”
……
公羊槐没有说谎,二皇子南宫威和四皇子南宫震的生母,惠贵妃薨了。
南宫姝女进宫的时候,承恩宫的黑纱已经挂起来了,奇怪的是:南宫姝女一路走来没听到一点儿哭声,整座宫殿静悄悄的,透出一股子死寂和诡异……
第126章
便是生灵血染成
南宫姝女压下心头的疑惑,放慢了步子朝着灵堂走去。
透过洞开的大门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停放的灵柩,但诡异的是依旧没有哭声。
很快南宫姝女也发现了异常:以惠贵妃在后宫尊崇的地位,宫人应该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外才是……
可是大殿外的院子里空落落的,虽然宫人们都换上的素缟,却不见在门口参拜的。
所有的宫婢,内侍、行色匆匆,低首疾行。
正巧南宫静女从正殿灵堂里走了出来,南宫姝女停下向对方摆了摆手。
南宫静女也换上了一身素色的宫装,头顶的饰物被尽数取下,只剩一根纯黑色的簪子。
她来到南宫姝女面前,表情露出一丝古怪,低声道:“惠贵妃娘娘薨了。”
南宫姝女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了,父皇来了吗?御医怎么说?二哥和四哥呢?”
南宫静女嘴唇翕动,回头望了一眼,牵起南宫姝女的手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出事了,父皇来过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回去了,听四九公公说父皇想要把这件事交给内廷司、宗正寺和大理寺共同操持。”
南宫姝女秀眉微蹙,贵妃的后事前两个衙门理应参与,但大理寺位列九司,是历朝历代君王手中的直属机构,同时也是最高的审判府衙,其权威性甚至要高于刑部。
南宫姝女:“大理寺,这件事怎么惊动了大理寺?难道惠贵妃娘娘……是被人谋害了吗?”除了这个可能,南宫姝女实在想不出大理寺来做什么,而且惠贵妃身体一向很好,突然薨逝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南宫静女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惠贵妃娘娘是突然暴毙的,服侍的宫人先是去找了御医,但御医来了以后娘娘已经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也惊动了父皇,父皇看到贵妃娘娘的遗体后怒不可遏,下令将宫殿封了,将每一个值当的宫人都记录在册,还叫来了内廷军搜查整座承恩宫,结果……”
南宫静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结果在佛堂下面搜查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两个布偶娃娃……”
南宫静女没有再说下去,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巫蛊之术!没想到这种每次在历朝历代出现都会伴随宫廷喋血甚至王朝更迭的事情,竟会在本朝出现了!
南宫姝女的心脏砰砰直跳,环顾四周生恐身边站了不知名的人,听到了这个“宫廷辛秘”。
此时此刻她感觉天空都变得灰暗起来,仿佛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
搜到的娃娃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代表着谁不言而喻,那另一个呢?
南宫姝女咽了咽口水,向前迈了一步,几乎紧贴着南宫静女,用极小的声音问道:“那另外一个娃娃……是谁的?”
南宫静女的脸色亦十分难看,眼神中带着几许惊骇之色,低声回道:“据说小人的身上贴了大皇兄的生辰八字。”
南宫姝女只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背后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下盘升起,直冲头顶。
南宫姝女的身子晃了晃,她执起南宫静女的手,感觉到两个人的指尖都是一样的凉。
二人进了灵堂,几乎所有的皇室成员都来了,除了老八老九这两个尚未成年的皇子。
前朝开国初年也曾爆发过一次巫蛊案,史书上对此有非常详细的记录,不仅涉事的妃子母家全族都被诛杀,连当年非常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也受到了株连,被圈禁一生……
而且涉事的人员从内廷一直揪到了朝廷,光是判处斩首的就有近万人……
为了尽早结案,甚至不得不改掉了一直以来“午时三刻”行刑的规矩,全国各地所有的刽子手都被叫到了京城,一百多名刽子手每十人一组的轮换行刑,从早砍到晚用了近十个时辰……
人头和尸身滚得到处都是,那真真儿叫一个堆尸成山,乱葬岗上乌鸦、鸠鸟盘旋数月不散。
据说当年那段菜市口连续好几年一派萧条,鲜血渗到石板缝隙中。百年过去,若是再揭开那处的某块地砖或许还能看到暗黑色的血迹。
这,就是巫蛊之术一旦被发现,将面临的后果。
灵堂里静悄悄的,二皇子南宫威和四皇子南宫震跪在棺材边,脸上连一丁点血色都没有,胆子小一些的四皇子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就快跪不住了。
生母薨逝,悲伤是一定的。但出了巫蛊之术这么大的事儿,害怕早就冲淡了悲伤,在内廷卫查到盒子的那一刻,整座承恩宫的宫人便都是戴罪之身了,能不能渡过这一劫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