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64)
南宫让本想让陆仲行带着圣旨回京,令陆权亲率五万大军前往夷州夺回城池。
最后关头却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此时自己不在京中,如果将人质也放了……陆权会不会趁乱攻占京城呢?
整个营地乱成了一锅粥,宫婢和内侍奔走在各个营帐:“陛下有旨,即刻启程返京。”
“陛下有旨,即刻启程返京。”
秋菊和春桃匆匆进了南宫静女的营帐,一人点灯另一人跪倒床前:“殿下,陛下有旨,即刻启程返京。”
南宫静女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秋菊回道:“奴婢不知,恭请殿下与驸马爷即刻移驾马车,衣服已经放到马车上了。”
“本宫知道了……”
南宫静女拉了拉披风,牵着只穿着里衣的齐颜走出帐篷。
外面乱极了,到处都是衣冠不整的皇嗣或大臣,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急匆匆的上了各自的马车……
南宫静女和齐颜刚刚坐稳,马车便开了。
不同于之前,这次的马车全速前进,颠簸异常。
南宫静女猝不及防向前倾去……
“殿下小心!”齐颜一把抓住南宫静女的胳膊,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齐颜心头一跳,故作庆幸的说道:“万幸臣胡乱抓住了殿下的胳膊,殿下坐稳了。臣夜不能视,下次未必抓得住。”
“谢谢。”
南宫静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父皇怎么会这么急?”
齐颜也很想知道,但此时让南宫静女去问并不现实:“臣适才好像听到了传令官的喊声。”
“本宫也听到了,好像是八百里急报。”
齐颜猜想是未央宫失火的消息传了过来,但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试探的说道:“莫非……是京城出事儿了?”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找个机会去问问父皇。”
队伍一口气行了近八个时辰,就算人不累马也累了。
无法南宫让只好让队伍停下,下令埋灶做饭,为马儿准备草料和盐水。
南宫静女跳下了马车,向皇驾走去……
第62章
闻惊报夷州失守
南宫让靠坐在马车座位上,四九跪在他的脚边为他拿捏小腿。
南宫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四九。”
“奴才在。”
“你跟在朕的身边服侍多久了?”
四九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声回道:“奴才也不记得了,自打记事儿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
南宫让回忆了一番,感慨的说道:“有四十年了吧?”
四九没有回答,南宫让又自顾自的说道:“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事情不必请力亲为,带两个聪明灵透的替你分担分担。”
四九起身跪到另一侧,为南宫让揉捏另一条腿:“奴才这辈子能跟在陛下身边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这近身的事儿交给别人,奴才不放心。”
南宫让笑了笑,悠悠说道:“你就是太冲动,就算要效忠朕也不必把那宝贝割了啊。就算非得割也总该先留个一男半女的……”
四九也笑了起来:“何必要让无辜的姑娘替奴才守活寡呢?其实奴才这几年也常想,若奴才是个有福的,就请老天爷让奴才走在陛下前头……但又担心别的奴才伺候不好陛下,便斗胆想着让陛下走在前头,奴才再随您去了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四九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大大的僭越了,自古以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君王面前如此讨论身后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要被治罪。
但四九毕竟服侍了南宫让四十多年,他是出生在南宫府的家生奴才,与南宫让年纪相仿,一起长大。原本是按照书童的标准培养的,奈何四九胸中无墨最后只做了一个随从。
四十多年的朝夕相处,这二人虽无半分血缘更是君臣有别,感情却要比一些有血缘的亲族还要深厚。
南宫让知道四九对他的忠心,听完这番话不怒反笑,骂道:“你这个老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着?还想让朕为你料理后事不曾?还是说怕朕安排不好你的晚年?”
四九笑着回道:“奴才不敢,奴才天生的榆木脑袋,心里头想了什么就和陛下说什么,陛下恕罪。”
南宫让轻叹一声:“朕知道,这正是你的过人之处。自打朕登基以来每日都要听上百句的谎话。唯你一人忠心不变,若是朝臣都如你一般,朕便省心多了。”
“谢殿下夸奖。”
南宫让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四九。”
“奴才在。”
“你说朕当初,是不是应该遵从额日和的谏言?”
“陛下指的是什么?”
“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草原初定朕有许多事要办,想着那苏赫巴鲁的一双逃亡在外的儿女不过是黄口小儿,不足为惧。没想到不过十几年竟让他的儿子成了气候,拉起大旗来反抗朕了。”
“陛下,奴才以为陛下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朝廷兵多将广,能征善战的将军数不胜数,异族贼子之所以能占了夷州,不过是仗着夷州地处偏僻,朝廷的消息不够灵通罢了。待陛下回京,调拨大军挥师北上定能一举歼灭这股反贼。”
“嗯!说的对。”
马车外的宫婢请安道:“参见殿下。”
南宫让向车窗外看去,问道:“是谁来了?”
南宫静女脆生生的答道:“父皇,是儿臣。”
南宫让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四九领命起身,退出了马车。
“吾儿快进来。”
南宫静女跳上了马车:“儿臣参见父皇。”
南宫让露出难得的笑容:“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稳重。”
“父皇~!”
南宫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吾儿坐到父皇身边来。”
“是。”
南宫静女跪到马车的座位上,为南宫让捶肩:“父皇累了吧?儿臣给您捶捶。”
南宫让的脸上流露出享受天伦的惬意表情,抬手拍了拍肩头一处:“这儿加点力。”
南宫静女甜甜一笑,操着小拳头重点捶那里。
南宫让舒服的眯着眼:“齐颜救驾有功,吾儿说说父皇赏他些什么好?”
“儿臣不懂,全凭父皇做主。不过据儿臣的观察,驸马并不喜金银之物,唯独对书籍古卷情有独钟。”
南宫让轻笑:“明明要父皇做主却替父皇做了决定,吾儿也学会迂回了?”
南宫静女的脸一红,轻声道:“儿臣这些年莽撞顽皮让父皇费心了,自打与驸马成婚以来,他身体力行让儿臣明白了诸多道理。”
南宫让来了兴致,示意南宫静女停下:“哦?给父皇说说吾儿都学到了什么?”
南宫静女兴致勃勃的说道:“驸马让儿臣明白了,无论身处何处,何等身份、礼不可废。他还教会了儿臣遇到暂时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要盲目求人,先搁置下来、待到日后长进了再回头看看。”
南宫让看到自己的爱女双眸晶莹,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神采,又听她继续说道:“前几日驸马与儿臣共读一卷,借荀子劝学来激励儿臣多读书。驸马还说:书可以使人明事理,开眼界、每一本书都是先辈们的肺腑之言,人生苦短、多听听他们说了什么,亦可少走些弯路。”
南宫静女说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小声说道:“驸马说要今后要教儿臣读书,儿臣已经答应了。”
作为过来人,南宫让一眼就看出自家女儿以对驸马生了情愫。
原本他还想着:如果女儿不满意,等自己铲除了陆家再秘密把齐颜处理掉,为南宫静女挑选个更好的。
如此看来,是不必了。
“既然齐颜如此爱书,朕就赏他珍稀孤本三百卷。”
“谢父皇。”
“嗯。”
“父皇……”
“嗯?”
“儿臣有些好奇,父皇为何如此急着回京?”
南宫让思索片刻,命令车驾外所有宫婢内侍全部退出十步开外,看着南宫静女认真的说道:“吾儿如今也长大了。父皇要告诉你,自古以来女子不可参政。”
南宫静女的眸子一黯:“儿臣明白了,今后不再问了。”
谁知南宫让却摇了摇头:“你乃父皇唯一的嫡亲血脉,父皇从未用宫规和女儿家的礼教束缚过你。只是你必须明白一件事,天子的一言一行皆有言官记录,今后再有疑惑要学会选对时间和场合。你以后就会明白言官的笔比刀子还要锋利,就连父皇也不得不谨言慎行啊。”
“儿臣明白了!”
“嗯,昨夜……”
南宫静女与南宫让密谈了半个时辰,午饭正好也好了。
她跪安告辞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马车内的小桌上放着一碟干粮,还有已经切好的两盘兔肉。
其中一盘油亮亮黄灿灿,流淌着香喷喷的肉汁;另外一盘则是一些烤糊或者还带着血丝的部分。
齐颜放下手中的小刀:“殿下回来的正是时候,饭好了。”说完将黄灿灿的那碟烤兔肉推到了过来。
南宫静女坐到齐颜身旁,将她面前那盘不成样子的烤肉端走。拉过自己那盘放在二人面前:“本宫在父皇那儿吃了几块糕点,现在不怎么饿。这盘兔肉我们一起吃足够了,那碟不成样子的就丢了吧。”
齐颜笑而不语,拿过一旁的湿净布交给南宫静女:“殿下先擦擦手。”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