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63)
陆伯言和公羊槐均皱了皱眉,思虑一番后也都答应了。
初选相对简单,很快就淘汰了一少半,剩下的分成三份,三人拿着考卷坐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阅卷,殿内安静极了。
这个办法是齐颜和南宫静女共同想出来的,她们二人担心陆伯言和公羊槐会暗行党争之事,便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从源头上杜绝。
但凡齐颜觉得文风不拘一格,将来可以收为己用的试卷就在上面画两个圈,其余的一个圈也不画、这样就算这二人再怎么花心思也是枉然。
等到公羊槐和陆伯言发现端倪的时候已经晚了……
齐颜毫不犹地的在她认得字迹、十分敬仰她的晋州学子的考卷上画了两个圈,在晋州这三年齐颜早就打好了基础,不少当地的学子都曾主动把文章呈到齐颜这里来请她指点,在她的蓄意教导下,那些学子的思想已经多少受到些影响。
然后就是言辞犀利激进的试卷,特别是痛斥仓钞换盐引这一项国策弊端的,最受齐颜的青睐。
这项国策在民间的推行最广,问题也最深、唯有它可以快速动摇渭国朝廷在民间的根基。
……
在阅卷的最后一天,齐颜看到了柳予安的试卷。
一百多张试卷里,使用瘦金体的只此一份,很是好认。
意外的是:这张试卷的封头已经落下了两个红圈,看来另外两位考官都很认可柳予安的才华。
齐颜认真地看了起来,前面的答案很精彩,不过最后一道题答得却是中规中矩,也难怪这两人都会选他了。
齐颜稍加思索,破天荒地在卷头画了一个红圈,虽拿不到三甲至少可以保住殿试的资格。
直觉告诉齐颜:无芯蜡烛之事,值得挖掘一番。
在齐颜的操作下,晋州学子占了三甲中的三分之数,一甲三名里也有一位。
定好名次后才将这些考卷一一拆封,在两位副考的共同监督下,齐颜亲自将他们的名字按照顺序写在了红榜上。
陆伯言和公羊槐的脸色均有些难看,因为齐颜手持两票的关系,名次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的效果。
……
三人走出考院已是十日之后,三驾马车停在考院门口,齐颜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宫”,就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另一边,南宫静女正在甘泉宫与南宫让说话,今年南宫让的情况很不好,无需御医明说,用肉眼就能分辨。
南宫让的须发几乎全白了,整个人瘦了几圈,刀削般的颧骨高高隆起,眼窝深陷,双目无光,脸上松垮的老皮耷拉着,褶皱很深。
虽然每日都有四九亲自为他推拿,但失去知觉的那半边身子的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弯曲着扭在一处无法伸直,有时候坐的久了嘴角还会淌出口水而不自知。
每到此时,南宫静女都能从父亲的眼神中读到屈辱和不甘,一颗心也随之绞痛。
这不,父女二人正一个说一个写,南宫让持笔的那只手突然停了下来,一滴口水坠到写好的字上,氤氲一片。
南宫静女:“父皇,今日先歇息吧?”说着从袖口摸出一方绢帕,细心地为南宫让擦去了口水。
南宫让“唔”了两身,眼中划过一丝感慨和伤感,笔锋一转、颤颤巍巍地写到:“恐时日无多,再嘱咐吾儿几句。”
南宫静女银牙暗咬,将热泪逼了回去,柔声道:“御医说父皇的身体已有改观,您不要多想。”
南宫让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嘴歪到一边,又写到:齐颜可愿全力助你?
南宫静女抿了抿嘴:“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让叹了一声,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儿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但南宫让有些乏了不想过多解释,又写到:有他帮你也好,只是还有一事事关国本,吾儿要考虑清楚。
南宫静女的脸一红,明白了南宫让的意思。
南宫让继续写到:汝膝下子女必皆姓南宫,但女帝之事不可二世,若……
写到这里,南宫让停顿良久,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复又写到:若汝命中无子,可于诸多皇兄膝下择一子过继教养。若如此,切记留子去父、以免后患无穷。此举乃后手之策,不可冒然决断,以免他日诞下亲子引发夺嫡之争。天命之年再做考量尚且不晚……
南宫静女越看越心惊,虽然她知道南宫让是为她考虑,但让她做残出杀同胞之事实在万难,她抬眼看了看南宫让,后者表现的很平淡,仿佛是在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南宫静女受到了冲击,即便她早就在无数的典籍中领略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含义。
门外传来四九老迈的声音:“启禀陛下,会考的红榜出来了。吏部的齐大人差人送来了一甲的三份试卷和大榜请陛下过目。”
南宫让将写好的纸揉成一团,点了点头,南宫静女说道:“呈进来吧。”
四九:“是。”
四九离开后,南宫让又写了一句话:“叫齐颜来见朕。”
第155章
怀璧其罪不由人
南宫静女从南宫让那儿出来,登上轿辇直奔未明宫。
自从齐颜生病后,南宫静女就将齐颜的寝殿移到了主殿旁边的偏殿里,方便自己照顾和探望。
宫婢:“参见殿下。”
南宫静女:“驸马在里面吗?”
宫婢:“在里面呢。”
南宫静女:“你去吧,这儿不留人伺候。”
宫婢:“是。”
南宫静女走了进去,寝殿内很安静。她这才想起齐颜刚从考院出来,定是累坏了,随即放慢了步子无声地绕过屏风,齐颜果然已经睡了。
南宫静女搬过圆凳坐到床边,打量起床上的人来。
齐颜睡得很沉,眼底泛出淡淡的青色、半月不见这人似乎又瘦了。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想着内庭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齐颜进补……
此时的齐颜透出一股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感觉,那双异目被盖住,五官透出一抹硬朗,与平日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略有冲突……
脑海里突然闪过南宫让的嘱咐,南宫静女心头一跳,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国本么……”
说起来他们已经成亲七年了,一直兜兜转转走到今日也没能走到最后一步。
起初是自己任性,这人百般迁就……
记得有一日齐颜将她压在床上还自己扇了一巴掌,之后他们二人的关系冷了一阵子,之后又和好如初甚至有了几次亲密。
就在南宫静女已经准备好把自己交给对方的时候,齐颜被派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秘密带了一个女子,更是和她有了孩子、不惜被罢官禁足也要保住她。
有那么一段日子南宫静女甚至想过和离,最终还是没能真的狠下心。
眼前这个熟睡的人对南宫静女来说是特别的,所以即使他犯了,错南宫静女依旧不舍。她怕放开了齐颜……自己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他。
就像南宫姝女说过的:人这一辈子太长了。
书读得多了,南宫静女的胸怀也开阔了,虽然放不下自尊和心伤,却也明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道理。
那日暴雨骤降,齐颜追出去,拉着她的手跑回来、还有夜里抱着自己哭泣的样子,融化了南宫静女心中的寒冰。
齐颜再也没回过私宅,给了南宫静女再给她一次机会的理由。再加上驸马府的那场大火,南宫静女现在想起来都会后怕,经历了这次……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有旦夕祸福,若是总揪着过去不放,受折磨的是两个人。
南宫静女为齐颜拉了拉被子,抬手拨开了齐颜额间的碎发、安静地坐在床边陪了齐颜半个时辰才起身离开。
出了寝殿南宫静女对守在门边的陈传嗣说:“你到甘泉宫禀报父皇一声,齐颜刚从考院出来疲惫至极,不宜见驾……过几日本宫和他一起去拜见父皇。”
陈传嗣:“是。”
南宫静女:“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陈传嗣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回道:“有眉目了。”
南宫静女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哦?回来以后到书房来找本宫。”
陈传嗣:“是。”
……
京城·某僻静清幽处。
青砖白瓦的高墙将占地不菲的院子圈住,门口摆着一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子,两旁立着四名精壮家丁,腰间别着弯刀手持哨棒。还有两队家丁正绕着围墙朝着相对的方向巡逻,同样是精壮男子手持哨棒,满眼警觉。
这座院子周围没有商户更没有人家,在京城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也算是奇景一件。
宅子的匾额更是不拘一格,一块漆黑的不知名木板,上书“雅居”二字,并没有标明主人的姓氏。
突然,门口的家丁单手按住了刀柄,巡逻的家丁也快速朝门前靠拢。
一辆马车打远处驶了过来,不待马车停稳四名家丁就冲了上去,其中一人拉住了马笼头,一人将车夫拉了下来、剩下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
家丁:“什么人?”
马车里的人清了清嗓子,掀开车帘一角递出了一封朱红色的拜帖。
家丁神色一缓,接过拜帖:“请稍等片刻,小人去请示家主。”
……
片刻后,家丁回来了。一摆手自有家丁牵着马车向后门的方向走,一直进了后门,里面的人才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公羊槐穿着一袭素色长衫,家丁对他拱了拱手:“得罪了,我家主人请二爷到书房一聚。”
公羊槐:“有劳了。”
也不用家丁带路,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看来对这座宅子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