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67)
“白石稍安勿躁,钱管家你先带人下去,不留人伺候。”
“是。”
钱源退了出去,公羊槐焦急的说道:“今日宫里突然来了旨意,说家父因‘玩忽职守’进了刑部天牢。午后家父故交匆匆来了一趟,见了大哥说让我们及早‘准备’就离开了。家母受不住打击已经卧床了,大哥不让我来麻烦你,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来了。父亲他一向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玩忽职守’呢?”
齐颜轻叹一声:“白石先坐,容我细说。”
“好。”
在公羊槐焦急的注视下,齐颜沉吟良久,轻声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都是机密,望白石不得泄露半句。”
公羊槐竖起手掌:“我公羊白石对天起誓……”
“白石不必如此,我信得过你。只是,容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伯父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听完事情的经过,公羊槐的脸色苍白,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虽然皇上并未将祖坟称为帝陵,但只不过差个名字罢了。
帝陵起火追究起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拿下三人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公羊槐终是泪如雨下跌坐在地上。以袖掩面绝望的哭起来。
他还以为父亲好友说的那句“及早准备”是让他们通通门路,找人求求情。
万没有想到是让他们提早准备后事……
大哥一介书生,到了弘学馆任职就没想过再进一步,而他在朋友中起点算是比较高的,本想拜托齐颜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争取从轻发落。
如此看来是不可能了……
就算齐颜顾念旧情肯帮忙,自己又怎么敢开口?
齐颜将公羊槐从地上扶起:“白石……”
公羊槐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恕我唐突,多谢你能来这一趟。我回了……”
齐颜抬起手臂虚拦了一下:“白石留步。”
公羊槐捂着脸摆了摆手:“陛下洪恩浩荡,我这就回去准备……”
齐颜拉住公羊槐的胳膊,真诚说道:“此事尚有一丝变数。”
从前,师父曾教导齐颜亡国灭种的仇,就要用堆尸成山,血流成河来偿还。
齐颜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公羊槐的哭声让她回忆起了曾经绝望的自己,若当年也有人能来帮帮自己该有多好?
看着公羊槐希冀的目光,后悔已经迟了……
齐颜只好用公羊府尚有利用价值来说服自己,才好受些。
第65章
连环计一石二鸟
公羊槐千恩万谢的走了,齐颜则独自在书房中思索半日的对策。
之后写了一封问候性的拜帖让钱源送到谢安府上,便独自乘上马车回了蓁蓁公主府。
至偏殿,见南宫静女睡的深沉。齐颜坐到床边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又低声唤了几次,看样子是要睡到明日了。
齐颜取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叠好,又唤来秋菊说道:“殿下怕是要睡到明日才会醒。劳烦秋菊姐姐到御医院走一趟,就说殿下要请平安脉。顺便让御医看看是否需要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是。”
秋菊领命去了,齐颜取了一本书坐在桌前安静的翻看,半个时辰后丁酉到了。
齐颜为丁酉打开殿门,轻声说道:“殿下尚在安寝,劳烦御医轻声些。”
“是。”
丁酉为南宫静女请了脉,开了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交给秋菊。对齐颜拱了拱手:“微臣也为驸马爷请个平安脉吧。”
“有劳了。”
趁着旁人不注意,齐颜将叠好的小纸条塞给了丁酉。
又为齐颜检查了伤口,嘱咐她虽已大好,但尚需静养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丁酉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一段笔锋凌厉的小字:明日吾将劝谏蓁蓁殿下为宗正寺卿等罪臣求情,汝适时将此消息交由宫内暗桩,务必让南宫让知晓内情。
丁酉将纸条团起,塞到口中咽下。
齐颜要比他想象的还聪明,主人和自己从未告诉过她暗桩之事,以她的个性唯有确信宫中有主人的势力,才会将字条交给自己。
次日清晨,饱眠的南宫静女从睡梦中醒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听到齐颜温润的声音:“殿下早。”
她支着身体坐了起来,齐颜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什么时辰了?”
“辰时,殿下睡了一夜了。”
南宫静女揉了揉眼睛:“这么久了?”
“殿下睡的可好?”
南宫静女突然又想起未央宫的事情,目色一黯略点了点头。
“殿下饿了吧?叫秋菊姐姐进来服侍您沐浴更衣?”
“嗯。”
……
用过早膳,齐颜见南宫静女还是一副低落的样子,主动拿出封存已久的玉箫别在腰间:“今日碧空如洗,日丽风清、殿下可愿与臣到花园走走?”
南宫静女欣然应允。
二人并肩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离开这一个多月,春日的气息早已悄然降临这片花园。桃花最先盛开,不远处的几排柳树也抽出了嫩绿的枝丫,生机勃勃。
齐颜看着花园中的初春美景,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雅芬芳,情不自禁的颂道:“小桃灼灼柳鬖鬖,天气正醺酣。”
自然的牵过南宫静女的手,柔声道:“殿下,你看那些树木虽枯黄数月,春风一吹又萌发绿意。”南宫静女明白齐颜这是在点拨自己不要过分消沉,做了几个深呼吸顺着齐颜的目光望去,心情果然轻松了些。
“臣今日带了洞箫,不如到前面的湖心亭为殿下吹奏一曲吧?”
“好!”
齐颜从秋菊的手上接过鱼食罐子:“几位姐姐在岸边稍候。”
“是。”
来到湖心亭,齐颜将罐子交给南宫静女,后者捻了一撮撒到湖中,片刻后便涌出一群锦鲤争相吃食。
齐颜抽出玉箫抵在唇边,骨感分明的手指按在六个音孔上动了几下。
看着眼前的景色,湖中的锦鲤、身边的南宫静女,吹奏了一曲《柳摇金》,这首曲子原是低沉哀伤,齐颜进行了一些变奏,让曲风变得明快应景儿却保留了几许淡淡的忧愁。
南宫静女停下了喂食的动作,坐到石凳上安静的注视着齐颜。
只见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按动音孔,箫声便绵绵不绝的传了出来。
湖中的鱼儿吃完了鱼食开始绕着湖心亭游弋,五彩斑斓的团子,犹如一只盛开在湖心的娇花,鱼鳍不时划破水面传出清冽声响。
一曲终了,齐颜将洞箫横在手中轻抚,浅浅的叹了一声。
“你有心事?”南宫静女问道。
齐颜坐到南宫静女对面:“殿下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怎么了?和本宫说说。”这人,刚才还安慰自己,这会儿又换他摆出愁容。
齐颜将白玉洞箫放到桌上,行思半晌:“昨日殿下睡着以后,春桃姐姐来偏殿将一方折扇交给臣,说私宅来人奉上此物,有故友求见。”
“臣打开折扇一看,扇面上真是臣所提的词。这折扇共有两把,一把在二姐那里,一把在公羊白石的手上。臣想二姐自然不会如此,便回了私宅。果然是白石在等我。”
南宫静女听的认真:“然后呢?”
齐颜复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殿下也知道,清明前夕雍州祖坟走水,昨日陛下将涉事官员尽数革职,关押至刑部天牢待会审后法办。这几名官员中就有白石的父亲。”
南宫静女若有所思:“嗯……公羊忠是宗正寺卿,的确逃不开干系。”
“殿下,臣与白石少年相识,惺惺相惜、虽被点了驸马后鲜有往来,但从前承蒙公羊大哥与白石多番拂照。亦不忍公羊大人……遭难。”
“你的意思是……”
齐颜起身,一撩衣襟下摆跪到了南宫静女面前,对方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臣有罪。”
“你有何罪?先起来!”
“是。”
齐颜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低声道:“按渭国例律,内臣不得干政。但公羊府的大公子在弘文馆当值,白石不过点了个小官无资格面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中大臣皆噤若寒蝉,无人求情。臣斗胆叩请殿下,劝谏陛下免去这几位大人的死罪。哪怕是流放、羁押也好。”
“死罪?有这么严重?”
“此次陛下龙颜大怒,据白石所说:公羊府已经在准备公羊大人的身后事了。”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这几人虽有失察之过,但本宫认为罪不至死。不过……父皇笃信阴阳术数,如此决断也有可能。”
齐颜期待的看着南宫静女:“臣斗胆,殿下可有法子?”
南宫静女看着齐颜:“你就是为这件事愁眉不展?”
齐颜点了点头:“我与白石一见如故,结为至交。人死不能复生,这几位大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只可惜臣人微言轻。”
南宫静女忖度片刻,慎重的回道:“官复原职怕是不可能了……不过免去他们的死罪,本宫还是有把握的。”
齐颜大喜:“如此便好。”
“午后本宫入宫一趟。”
“殿下。”
“嗯?”
“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殿下可否……不要将白石来找过臣的事情禀报父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