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 沈莳只能按了个暂停,再把监控屏幕调到最亮,截了个相对清晰的图之后,再用图片处理软件进行锐化, 才总算看清了照片里的人脸。
照片里一共有六个人,自然是郦员外和他的正房太太, 以及他们的四名子女。
拍摄的季节大约是秋冬,画面中,男主人穿深色的西装配毛领大衣, 女主人则穿着带披肩的浅色洋装, 烫卷的披肩发上斜戴一顶巴掌大的蕾丝小帽, 两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 从扶手和靠背上繁复的雕花来看,椅子也相当华丽。
夫妻两人多年养尊处优,皆有些发福。
可能是因为老照片自带失真磨皮效果的关系,郦员外看起来慈眉善目, 颇符合和气生财的商人气质;而郦夫人虽然已有些年纪, 但从她风韵犹存的面容来看,年轻时必然也是个出了名的美女。
郦员外的旁边站着他的长子。
那男人看着二十多岁, 长得挺高,相貌也端正, 穿着黑色的中山装配大氅,倒也有几分民国剧男主角的气场。
至于郦夫人那边——她的长女和次女的长相,沈莳已经在吴景澜的【非定向剧透】里看过了,果然和APP显示的照片相同,同样是标志的旗袍美人,同样在镜头前显得十分拘谨。
倒是三小姐,因为幼儿差两三岁身形差距就很明显,连沈莳这种毫无育儿经验的小年轻都能看出来,那小孩估计也就三岁出头的样子,比她遇害时的六岁还要小,证明这张照片并不是案发近期拍的。
相片中,那个小姑娘并没有乖乖地配合镜头,而是蹲在大姐旁边,右手抓了根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小树枝,自顾自地在地上涂鸦,一副周遭发生的事情全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因三小姐低着头,沈莳努力盯了屏幕许久也没看清她的脸。
不过她四十五度侧身,刚好露出的右侧鬓角上别了朵与“贵气”或“华丽”完全不沾边的小野菊,倒是很像保姆秦嬷嬷形容的,当初那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研究完照片,沈莳重新点了播放,又稍稍拉了一下进度条。
画面里的吴景澜把照片翻过来,看了看镜框。
这种老式的黄铜镜框是镶嵌式的,照片固定在铜板内侧,四角用螺丝嵌得死紧。想要把照片取出来,要么砸碎玻璃从前面下手,要么只能辛辛苦苦想办法卸掉已经锈死的螺丝。
镜框的尺寸不小,吴景澜的挎包又被各种道具塞满了,再装一个有着繁复花纹的铜镜框,实在十分艰难。
而且像这样的大大小小的证据,以后可能还会遇到不少,全都带走不太现实,吴景澜认为,这实在没什么必要。
于是吴景澜掏出手机,飞快地对着照片拍了一张照,算是留存证据之后,就将它放到了五斗柜一个显眼的地方。
沈莳的条件和时间比吴景澜充裕,于是他用鼠标飞快的点了几下,连上蓝牙打印机,将他刚才暂停后的视频截图打印了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在路上抽空仔细研究照片的细节了。
——————
9月1日,深夜十一点五十六分。
距离天亮还有七小时零四分钟。
吴景澜除了郦家正房大太太的主卧房门,直接往左手边一拐,向东侧翼走去。
大宅二楼东侧翼的最末一个房间,有吴景澜要找的第四只地缚灵。
她就是吴景澜刚刚在照片上见过的人——郦家的二小姐。
郦员外一共有四个孩子,长女和幺女都在夫人头七那晚死于非命,而长子和次女则在那之后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双双成为了地缚灵,被长久束缚在了这栋荒废颓败的大宅里。
根据笔记本上的记录,住在大宅东侧翼二楼最末一个房间的二小姐,是个内向且胆小的鬼,对陌生人比较警惕,不太爱说话,不敢与人目光相对。
用现在的标准看来,就是个典型的I人。
不过,二小姐性格很I,跟她是个危险的厉鬼并不冲突。
笔记本上关于这位二小姐的备注虽没有四姨娘的密集,但也林林总总有十好几条。
吴景澜试着归纳了一下,发现它们都可以归纳成三条规则:
首先,据说要让这位二小姐开口,首先得引出她感兴趣的话题,从前挑战破案的前辈们尝试过,提起她大姐的婚讯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其次,就是二小姐似乎很害怕她年幼的妹妹,在说到她妹妹时,千万不要过度刺激她,万一引起她抓狂,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最后,就是二小姐对家里的变故非常恐惧,且对自己金丝雀般的身份已无比厌倦,她迫切地希望如她姐姐一样,尽快找个人家嫁掉——哪怕这意味着她只是从一个笼子进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因此,每个误闯的男性,尤其是年轻的、长相端正的男性,都可能会引起二小姐不必要的期待,一个搞不好被缠上了,就再也无法脱身了。
有人在笔记本上记录了相当长一段补充,大意是说他们的同伴被二小姐盯上,几人眼见着她抓住那人的手,将他拉进了被屏风和幔帐隔开的内室,众人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去,一掀帘子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废屋,无论是他们要找的人,还是把人拖进去的鬼,都没有一点踪迹。
他们的同伴,就这么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非常不幸的一点,是吴景澜恰好年轻、高大、英俊,光从外貌上来看,完全满足小姑娘对适婚异性的幻想,确实有很大概率被二小姐盯上。
——————
9月2日,零点整。
吴景澜站在西侧翼二楼的最末一个房间前,给自己十秒的心理建设时间,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安静了两秒后,吴景澜听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姑娘的声音:【是谁?进、进来吧。】
吴景澜握住门把,轻轻一压,门就开了。
二小姐房间的情况与四姨娘那边十分相似。
不管门外多么破败,一扇门之隔的房间内部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只是二小姐的房间显然远不及四姨娘的那般奢华精致。
从吴景澜所站的位置,他能看到右手边的窗户,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户前方放了一张中式高脚茶桌外加两张靠背太师椅,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此时就坐在内侧的太师椅上,背部挺得笔直,身体前倾,仿佛随时准备起身。
【你是谁?】
看敲门的是她没见过的陌生男子,二小姐更惊慌了。
吴景澜连忙安抚她:“二小姐您好,小的是新来的佣人,管家让我把这个给您。”
他没急着进房间,而是在门外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个锦盒。
上来就先送礼物,这招是吴景澜从四姨娘的“规则”里得到的灵感。
虽然三小姐不是非要用礼物来讨好的厉鬼,但年轻姑娘想必没有不喜欢好看的首饰的,而且以管家的名义送来,二小姐就不会生疑,更容易让这位敏感怯懦的少女放松警惕,从而打开谈话的局面。
果然,二小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吴景澜手里的首饰盒吸引,略一犹豫之后,还是站起身,迈着小碎步来到吴景澜面前。
吴景澜的腰弯得更低了,配合少女的身高,将锦盒递到了二小姐手里。
【啊呀!】
二小姐发出了一声透着欣喜的低呼。
盒子里放着一串珍珠项链,当然,这也是丁老板让助理帮吴景澜准备的。
在民国初年那个没见识过人工培植的珍珠的年代,这绝对算得上很贵重、很稀罕的礼物了。
趁着二小姐被珍珠项链吸引的时候,吴景澜很自然地走进了房间。
数分钟后,二小姐终于从获得新珠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转向吴景澜,眼神中已不再带着警惕和不安了。
【对了,你……】
二小姐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新佣人,只能省略掉称呼,【管家为什么会忽然让你送这个过来?】
“回二小姐的话,管家方才正在清点物什。这本是给大小姐备下的,但……”
吴景澜礼貌地回答:“……所以,现在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