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汤小光实在是困,没多待。
宿舍的门一带上,宗怀棠就去掰陈子轻的手,没掰开,他打算再掰,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声梦呓。
“宗技术……”
宗怀棠的心跳很微妙地慢了一拍,又快了起来。
“钟师傅……”
宗怀棠的那点微妙瞬间烟消云散,他俯身去弹陈子轻的脸。
“我们向师傅这是梦到谁了,在这乱叫。”
陈子轻拉到脸上的手,歪头枕上去,蹭了蹭,他蹙紧的眉心舒展了些,沉沉睡去。
宗怀棠霎时犹如被蜇,大力将手抽了出来,他使劲搓被蹭的地方,搓红了皮,搓得发烫发疼,垂下来的时候指尖轻抖。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上半夜的时间剩得不多了。
宗怀棠在床边坐下来,脚抬起来搁到床上伸直,拿陈子轻当踮脚的。
汤小光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西边走廊忽然停电了,他的余光恰巧撞见了这一幕,不禁咽了口唾沫,二楼咋回事啊,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怎么还没揪出来。
幸好一楼没这情况。
别的楼栋也没,就这层有。
汤小光下楼梯到一楼,猝不及防地跟一人撞上,他张嘴就要埋怨,看清来人立刻憋了回去:“孙师傅,你怎么没睡?”
“撒尿。”孙成志回了两字。宿舍有个人跟向宁一样,一会说冷一会喊疼,师兄让他顾虑一下室友情别乱发脾气,他忍气吞声被烦得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晚点再回去。
汤小光听到那两字就来了点尿意:“你是撒好了还是要去啊,要去的话我们搭个伙。”
“你当是吃饭啊还搭伙,自己去。”孙成志没给好脸,汤小光被他气走了。
孙成志过了上半夜才回宿舍,他懒得爬上去了,就把旁边床的下铺赶上去,自己躺到对方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上铺的室友下来了。
孙成志用被子捂住耳朵。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室友回到了上铺。
床发出吱呀声。
孙成志本不想理,没想到一会就来个吱呀声,一会就来个吱呀声,上铺的似乎在时不时地翻身。
师兄跟另一个室友都没反应,睡得很死,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他一脚蹬在头顶床板上面:“他妈的到底睡不睡啊,不睡就到外头去!”
“我身上疼,喝点药就睡,不好意思啊,孙师傅。”
人回答他了,声音是从桌子那里传过来的。
那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墙角柜子,说话时隐隐约约有牙齿不停摩擦的咀嚼声。
正是好睡的点,孙成志反应木钝没去想他什么时候又下来了,只骂了两句脏话就接着睡,他换了几个睡姿,越睡越到外面,手搭在床边垂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只手抓住了他。
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拿回来,伸到眼前看看,什么都没。
睡昏头了吧。
孙成志踢开肚子上的棉被,翻身继续睡。
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蒿子粑味,还是从床板底下窜上来的。
他下意识地趴在床沿,半个身子挂下去,掀开床单,手伸到床底下摸了摸。
摸到了一张人脸。
“靠!”
孙成志骂骂咧咧地扯住几缕头发,大力把人拽出来:“有床不睡睡床底下,还他妈偷吃老子的……”
后面的咒骂卡在嗓子里,惊叫着缩回了手。
是上铺的室友,他僵硬地躺在地上,身子在床底下,头在床外,脸朝上,跟孙成志面对面。
表情狰狞扭曲,仿佛遭受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嗓子,眼睛向外突着,死死瞪着他。
第18章 启明制造厂
死人了。
9号楼的二楼前些天爆出电线被拉坏导致停电,之后每晚东西两边走廊都会出现那种事,今晚一楼又出了人命。
整片职工楼都惊动了,一大波一大波地跑去103查看情况,只有因为看电影感染病痛的十来个人没到场,其中就包括陈子轻。
那十来个人当晚就从室友嘴里听说了,陈子轻的室友还没搬进来,他又昏睡着,外面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早上。
马强强带着家里煮的红豆粥来叫醒了他,问他身体有没有好点,他才感觉昨晚折磨他的那股子痛苦消失了。
“好了……”陈子轻不敢相信,“我好了!”
他开心着,楼下有人在哭。
“怎么了?”陈子轻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疑惑地坐了起来。
“我们车间有个同志没了。”马强强悲痛地说。
陈子轻:“没了是指……”
“死了“这两个字他没说出来,用的口型。
马强强点头。
陈子轻得到确认的第一反应是,死人跟任务有关吗?应该不会吧。
“怎么死的?”他压下震惊。
马强强扣着饭桶的盖子:“大家猜的是他冷迷糊了,躺到床底下了,孙师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硬了。”
陈子轻垂眼看昨晚做梦掐住的血痕,孙二发现的啊。
“听说那同志嘴里有股子蒿子粑味,死前吃了孙师傅的蒿子粑,把他藏饭盒里的三块全吃了。”马强强说,“估计是太难受了,想着吃点东西能好些。”
陈子轻问道:“厂里怎么处理的?”
“还没下通知,大概要到下午或者明天。”马强强把饭桶打开,“哥,粥有点烫,我放一下子。”
“你放吧,我现在不吃。”陈子轻出了被窝,脚伸到地上找鞋子。
没找着。
放床前的两双鞋子呢?
陈子轻正要弯腰去床底下找,马强强就把一双黄球鞋放到他脚边,他穿上出去。
楼下哭的是那同志的几个家属,连夜从村庄赶过来的,风尘仆仆憔悴沧桑。
同志的尸体就在板车上面,身上盖着棉被。
家属围在板车前哭得肝肠寸断,尤其是一双老人,要不是有刘主任跟钟明扶着,他们就倒下了。
陈子轻是孤儿,没有父母,他出车祸就来了这里,要是他做任务失败回不去了,没人为他哭。
因为唯一关心他的院长已经走了。
陈子轻就这么站在走廊看这场死别,扶着老人的钟明抬了下头,他们对上视线,两人眼里都有血丝。
“我的儿啊——”
老人趴在儿子身上不断拍打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周围的同志们小声抽泣。
那股子悲伤随风飘到了二楼,陈子轻有点动容,背后突然响起声音:“哥,粥可以吃了。”
陈子轻吓一跳,他搓了搓手臂:“我下去看看。”
“吃了再下去吧。”马强强说,“底下那么多人呢,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子轻想想也是,他就回了宿舍。
.
红豆粥煮得很粘稠,一看就是用心熬出来的。
陈子轻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一是肠胃不舒服,二是楼下的哭声让人提不起精神。
马强强就着他吃剩下的,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送。
陈子轻坐了会,猛然想起有个事要做,他火急火燎地换掉馊了的衣服裤子,薅着软趴趴贴着脑门的刘海往外走。
“小马,你在这等我,我去广播站!”
陈子轻急匆匆地跑下楼。
这个时候还要朗读诗歌,很不合时宜。
陈子轻没有办法不朗读,他只能在原主的诗词本上挑一首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诗歌交差。
然而他没找到,他把整本诗词翻了个遍都没有。
陈子轻心急如焚。
标注里的“早上”没详细写明几点到几点,他平时都是一起床就去,赶早去。
今天已经晚了。
时间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刀,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就过了原主朗读的时间段,刀掉了,警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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