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帘顶着死了妈的表情,天天刷,吃饭刷,睡觉刷,上课刷,他还会冷不丁地蹦出奇怪的念头。
譬如谢浮老婆折的玫瑰,他每天都要看几次,每次时长十分钟打底,而且每次开始心脏都会闷痛,他还觉得玫瑰不应该是红色的,应该是橙色的。
这怪象始终都是水中月,山中雾,朦朦胧胧看不清面目。
直到迟帘去酒吧玩,一茬茬的人上前搭讪撩骚,他一个都没给好脸色,憎恶地说:“怎么全是男的。”
调酒师暧昧地敲了敲吧台立卡。
迟帘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个直男,竟然跑到gay吧来了。
正当迟帘要撤的时候,视野里进了个身影,不矮,体型瘦瘦一条,皮肉紧致地贴着骨骼,是个黑皮男生。
那男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欣喜地舔了舔唇,在多道羡慕不满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向他皮带。
迟帘将男生的手扣住,他上下打量,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面,喃喃自语:“眼角吊那么高干什么,真倒胃口。”
他猝然惊醒,毛骨悚然地跑回去,冲了个凉水澡,哆唆唆唆地给他妈打电话:“妈,我心脏要复查。”
章女士立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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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帘复查了,他问结果怎么样。
“我心脏疼的次数不多,不是集中出现的,很散,出现之前没预兆,突然发作,又突然消失。”迟帘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
章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后遗症。”
迟帘把手机攥进掌中,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心底呵笑,果然是后遗症。
这后遗症厉害了,它具备针对性。
它还有个别名。
是个成语,一开头的,一什么钟什么。
不敢说全,要脸。
迟帘决定戒手机,不看了,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早就引起了爸妈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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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女士在会议上走神,她于一天傍晚去先生的国家,夫妻俩吃了顿烛光晚餐,期间聊了儿子的复查情况,在那之后他们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倒不是婚姻出了裂痕,是育儿方面。
迟父转着杯口:“那场订婚宴上,阿帘会找顾知之的视线,想往他的视线里站。”
章女士一击眼刀扫过去:“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当时不说?”
迟父安抚:“当时说,现在说都没意义。”
章女士稍稍平息了点,确实没意义,儿子不由自主,他们能怎么办,把他的眼睛挖掉吗?
当初他们商量着利用四年时间让儿子淡化感情,她临时减半改成两年,儿子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和顾知之在电话里分手。
两年够青春期的儿子褪去热度,融入新环境和新生活,开始新的社交。
到国外那天,儿子不知怎么突发心脏病昏迷在房里,他几度濒死,最后开启自我防护技能抽除记忆,这都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
变故已经发生,他们索性顺势而为,迅速抹去顾知之留在儿子生活中的所有痕迹。
如今结合种种来看——儿子记起顾知之是早晚的事了。
章女士自嘲:“白忙活一场,局面搞得更崩。”
“不会,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重新开局,阿帘早已不在棋局上面,他成了看棋的人。”迟父的看法和妻子不同,“他恢复记忆了也没用,顾知之是谢家准儿媳了。”
“那是发小的未婚妻,圈里圈外无人不知,儿子会约束自己的。”迟父缓缓道来,“约束一次两次不能打压他的竞争欲和胜负欲,次数累计到十几次二十几次就不一样了,他会痛苦,那种感受对心脏有害,心脏不舒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和情绪,学业,生活,甚至自理能力,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累会厌倦,他慢慢就放弃了。”
章女士听完他的定论,丝毫没因此乐观起来:“现在说的各种现象都是虚的,一切未知。”
她眼底闪过狠色:“干脆把人送出他们几个发小的圈子。”
“怎么送出去?送出去了,谢家能找不到?”迟父二连问,“以谢小子对顾知之的在乎程度,她能把全世界翻个底朝天,藏哪儿都能被他找到。”
章女士说:“那就消失。”
迟父脸部表情一收,他看着一向精明果断的妻子,一言不发。
章女士有些恼火地屈指敲击桌面:“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说。”
迟父心平气和:“消失简单,可是之后呢。”
章女士陷入短暂的静默。
“消失了,谢家同样会找会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家查到我们头上,两家就算是完了。”迟父在妻子质疑前说,“你不要觉得谢家不会不顾利益关系。”
“谢家会的。”迟父说,“因为谢小子。”
章女士无法挑出他这番言论里的漏洞,她扪心自问,儿子和门当户对女方的订婚宴,迟家能做到谢家那个程度吗?
做不到。
任何一个家族都做不到。
更别说儿媳还是个男的,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底层人物。
把另一方的名字放在前面,自家儿子的名字在后,这是完全不在意家族名誉和外界谈论。
家主跟主母亲自邀请,郑重又盛大。
为了小孩子的感情,谢家拿出来的尊重令人咂舌。
“所以藏人跟让人消失都不是明智之举,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迟父拍拍妻子的手背,“你先别恼,你听我说完。”
章女士抽出手揉太阳穴。
“儿子记起来了只会羞愧万分,因为他给不了喜欢的人那样的订婚宴,他都没在朋友圈发过对方,这差别是条鸿沟,错过了弥补的时间。”迟父说,“他没法跟谢小子比。”
父母比不上发小的父母,自己也比不上发小。
迟父看着眉心紧蹙的妻子:“你硬要坚持采取极端做法,到时他的死讯无意间被儿子得知,直接把儿子刺激得恢复记忆。”
章女士放下揉太阳穴的手。
迟父握住她指尖:“儿子查到我们头上,发现是我们害了他喜欢的人,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章女士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迟父沉吟了一会,说出一个安全性高点的方法:“不如催眠吧。”
章女士顿了顿:“好,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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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的意见一统一就展开行动,让他们失望的是,催眠师没成功。
催眠师无法对他们儿子进行催眠。
章女士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催眠不成,那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和玻璃上的自己两两相望,当初她坐在车里跟谢家小子结束通话,内心涌出的念头是,希望自己将来不会为了所作所为后悔。
过了快一年时间,他们想趁回国参加订婚宴的机会,验一验儿子对顾知之的反应。
验了。
效果不是他们所愿。
到现今,那时的抉择后不后悔的结果,也要出来了吗?
“我保留上次的看法,儿子真的没希望了。”迟父在和生意上的朋友发信息,抽空抚慰妻子不安的因子,“他记起来了也不会再跟顾知之在一起。”
章女士并不认为前景大好。
“顾知之那孩子的爱情观我比较欣赏,开始一段新感情以后,上一段会切得干干净净,他在订婚宴上把阿帘当陌生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迟父说,“儿子演独角戏再怎么撒泼打滚,顾知之都不会给他糖吃,那孩子心坚定,身上有独一份的品质,能做成大事。”
“他和谁谈不好,偏偏是两个发小,一前一后的谈。”章女士心下生出些许微妙,“你不觉得很怪?”
迟父说:“哪里怪了,优秀的人很容易招来吸引的目光,阿帘的发小哪个不优秀。”
章女士见他没能进入自己的频道,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走过来了。”迟父把笔电放在茶几上,“不管是怎么散的,他都已经是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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