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之哈哈一笑:“你对不起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
许泽平练习毛笔字十多年来,这种低级错误在他写字的第一个月后就没有犯过了,而今天再一次犯了。
老师说的没有错,对不起的确是自己心。
面对自己的内心,真的很难。
捅破窗户,就像爸爸对自己孩子有了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即使他与程哥儿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把他当孩子再养的。
即使最开始,他从程哥儿的身上看到了敏雪的性子,将对妹妹的疼爱转移到了程哥儿的身上。
但是到了后来,他却是真正把程哥儿当成了弟弟、当成了儿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情感变了质?
是秧田插秧的小娇气?
是读书练字时的小体贴?
还是橘树底下棋的小聪慧?
又或是初夏讲话本时,那扣人心弦的微风?
……
原来不知不觉,程哥儿早就默默的扎进了他的心巴深处,让他日渐陷落在了这张网里。
可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如同老师所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内心。
“过来,不如同老师下上一场棋。”
平日里,许泽平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与柳淮之下棋。
今日或许是内心过于的混乱,他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就坐到了柳淮之的对面,手执白棋。
黑棋先落子,棋风凌厉攻势强劲。
白棋后落,以防守为主。
你来我往间,饶是许泽平绞尽了脑汁,但是白棋还是被黑棋围堵住了。
看着棋局,许泽平眉头紧皱。
柳淮之却是慢悠悠的提醒道:“平平,面对这般局势,不如跳出来看看?”
跳出来看看?
许泽平先是不解,突然他看着黑棋的局势……灵光一闪,黑棋只顾着进攻,却旁然忘记了自己的后背,早已经将自己的致命一击暴露了出来。
jiang!
白棋落子,局势转危为安。
柳淮之含笑,“傻小子,可是懂了?”
“老师。”
许泽平愣愣的看向柳淮之,“你。”
柳淮之淡淡一笑,“傻小子,老师不知道你陷入了什么问题,但是老师告诉你,跳出这个圈子,不是逃避不是懦弱,而是看清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看清楚了以后,就不要放手。”
“是!”
看着如今的许泽平,柳淮之何尝不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是当时足够的有勇气跳出当时的圈子,又怎么会遗憾终生?
文武十年,十八岁的柳淮之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成了大景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
文武十二年,喜好清闲的他被文武帝指派到了皇子院教导众位皇子。
彼时,大皇子15岁。
二皇子14岁。
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文景帝,12岁。
长荣县君覃臻,12岁。
覃臻的阿父定国将军为救文武帝身死时,他才五岁。
文武帝为了更好的培养他和几位皇子的关系,早早的就将他带到了皇宫交给皇后抚养。
皇后嫡子排名老四,未满一岁就夭折了,所以皇后对于覃臻视如亲生哥儿,精心呵护。
打小覃臻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娇蛮,他知道这些皇子一个个讨好他都是为了那个皇位,故而他就经常使坏去折磨这些皇子们。
看着皇子们个个狼狈的模样,他就开心极了。
二十岁的柳淮之,清俊而文雅、在讲席上侃侃而谈的神采,更是引得听讲的众位皇子倾心崇拜。
唯独只有娇蛮任性的长荣县君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将棋子故意扔到他脚下、就是将毛笔丢到他的身上,甚至是在他坐的团席上倒水,就是为了让他出丑。
尽管柳淮之对这个娇蛮任性长荣县君没有好感,但是为了自己的清闲日子,还是不得不耐心教导他的礼仪、摆正他的规矩。
或许是在他耐心温柔的纠正下,任性的长荣县君也老实规矩了起来,认认真真听他上课、按时完成他布置的作业。
唯有一项,那就是喜欢缠着他玩。
不管是柳淮之下棋还是喝酒,他总是喜欢一声不吭的就跳出来吓唬他。
尽管柳淮之强调了很多次,身为县君要有县君优雅矜贵的姿态,可是覃臻总是视而不听。
看着面前这个顶着倔犟鹿眼的小哥儿,柳淮之是头疼又没有办法,只当他还是个孩子,好好教就是了。
从手把手教下棋、到手把手教画画、练字,柳淮之用了四年时间,把这个任性的孩子教成了矜贵温柔的长荣县君。
“淮之哥哥。”
柳淮之看着直接推门而入的覃臻,吓得连忙穿衣:“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先生叫我先生!”
“还有进来之前,要敲门。”柳淮之没好气的说道:“守门的侍女,没有说我在沐浴吗?”
“说了,但是我没听。”
覃臻的嗓音柔柔的,语调却很娇俏。
“你!”柳淮之气的脸色铁青,“真是没规矩!”
“那也是你教导的。”覃臻可不惧柳淮之,微微昂起下巴一脸自得。
“说吧,来做甚?”
覃臻笑眯眯的走到了柳淮之的跟前,很温柔的垂眸:“淮之哥哥,明日我及笄宴,你来好不好?”
这一瞬间的垂眸,让柳淮之恍惚的惊艳,不知不觉昔日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娇俏的笑容,让柳淮之后退数步:“县君请自重,您的及笄宴,小官又有什么资格参加?”
生分的语气,让覃臻的笑容凝固。
他倔强的看着柳淮之,一如往昔,他知道只要自己足够的坚定,淮之哥哥就会答应他的。
“我要淮之哥哥参加我的及笄宴,我要淮之哥哥给我取小字!”
第136章 少年初长成71
只是这一次,注定要让覃臻失望了。
在大景朝,后宅女子、哥儿们的小字只能够由最亲昵的后宅长辈以及他们的夫君称呼。
饶是他们的阿父都会避讳,只称呼孩子的昵称,而非小字。
故而覃臻的话一出,可谓是明晃晃的告诉柳淮之,他喜欢他。
“长荣县君你真是大逆不道,眼中可有尊师重道?”瞬间柳淮之的脸色骤变,语气冷冽:“小官再不济,也是你的先生!”
面对柳淮之的勃然大怒,覃臻再是喜欢柳淮之,他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县君,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被人辱骂。
覃臻昂起了下巴,冷哼:“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说罢,覃臻就拂袖而去。
覃臻离去后,柳淮之挺直的背脊就弯了下去。
他颓废的倚靠着屏风,顺着屏风慢慢滑落坐在了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
捂着脸,似哭似笑。
小官再不济,也是你的先生。
这句话看似说给覃臻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
二人之间不但间隔着无上的皇权,还有世人嘴里的道德伦理。
学生与先生?
这样的事情传出,柳淮之无法想象他们将要面对多少的谩骂,他也无法想象那高贵皎白的人儿,会因为他背负多少的耻笑。
更重要的是,皇权之下,圣人为了自己的颜面,绝对会处死覃臻。
皇室最不缺的就是暴毙而亡的先例。
想清楚以后,柳淮之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够让覃臻背负骂名、也不能够让淮湖柳家因为自己而蒙羞。
他身为柳家长子,不愿意为家族创造辉煌就算了,又如何能够再让家族蒙羞?
种种的枷锁之下,注定覃臻的坚定要落了空。
“臻儿,吉时要到了,该出去了。”雍容华贵的王皇后温柔的将手搭在了覃臻的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道:“不要让华贵妃她们久等了。”
覃臻看着镜子中容颜娇俏的自己,他奢望的看向王皇后:“娘娘,他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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