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出来,眼见那群人已散去,陶荇的姥姥坐车离开,抱狗的小男孩不知所踪,陶荇二人牵着手走在道路上,越行越远,消失在视线里。
有车鸣笛,林沿回神。
那车子驶近,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臭小子大半夜叫我过来干嘛?”
来人正是林父。
林沿的眼被车灯晃了下,闭了会儿才睁开,望着父亲的眉眼:“不是我,是有人……”
他的话语顿止,面色苍白。
他想起了刚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今天下午他在陵园,围着个洒落玫瑰花瓣的墓碑转了好几圈,在碑边羞辱了陶池一顿,血还流到墓碑上。
那时不经意,却也瞥见了墓碑上的遗照。
在厅内初次见到尚没看出什么,当在黑白交错的树荫下,就隐约觉到熟悉,而现在,看到父亲,他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人,明明就跟墓碑上的相片一模一样!
而且,那眉眼,其实跟他父亲……有几分相似,他正是看见父亲,才想起来。
他的脑容量想不透什么,只回忆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问父亲:“爸,你知道……林鹤卿吗?”
林父面色陡然一变,掌中手机掉落。
幽暗道路上,牵手的两人感觉到车光,回头看了眼。
已经离得远,看不见车上下来的人。
鹤林淡淡一笑:“走吧。”
陶荇打量他几眼,拉他手往前指:“今晚的月光很美。”
“是啊。”
“看,那颗星星很亮。”
“是啊,真的很亮啊。”
“哇,这里有一大片花哦。”陶荇俯身闻花。
“好美。”
“林鹤卿。”
“嗯?”
说话声忽然止息。
鹤林的笑意僵住。
陶荇起身:“你从来都没忘记自己是谁,你一直知道生前事,一直记得自己的名字。”
鹤林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那僵硬的笑意消失,他抽出手,缓缓垂头。
陶荇继续:“你也没有解开禁咒,白骨们根本走不了,你放他们来人间,为了让他们吞噬亲人魂灵,化为恶鬼,你要从中汲取能量,他们在天明时不会去往转生之路,而是,灰飞烟灭。”
那垂眸的人又抬眼,脸色比在地下更加苍白。
陶荇轻抚他的脸:“汲取恶鬼能量,你会变厉鬼,或者,你本来的计划,就想变成厉鬼?”
鹤林轻捏手。
陶荇温声道:“厉鬼失神智,祸人间,必受天地所诛。”他语气中没半分质疑,只是柔声阐述这件事,“你执念未解,是死于非命,我陪你复仇,可是,陵园众鬼,以及他们的亲人,是无辜的,放过他们,好吗?”
第058章 墓地白骨(14)
鹤林怔怔看眼前人。
陶荇温和一笑:“抱歉, 我在陵园做过一些手脚,干扰了你的能量,今天被你放出来的鬼们, 不会去吞噬亲人魂灵, 不会变恶鬼。”
鹤林苍白的唇微颤,许久后,道:“我原也没想让他们化恶鬼。”
原本,白骨们长困于地下,能量源源不断被吸取过来,只要吸取够多,他就有机会变厉鬼。
变成厉鬼,有能力去往人间,亦有能力复仇。
只是, 因为一只守在陵园四年的小狗, 让小才恢复记忆,随后,引起众骨觉醒,他险些被撕咬而灭,汲取多年的能量,一朝损耗。
是的,他骗了大家,他没有解开禁咒。
那些从墙面穿出去的, 并没有走向转生之路,只是被困在空间夹缝中, 走不了, 依然为他提供着能量。
但能量损耗,想化为厉鬼又需要等待许久。
当林沿的血无意中流往墓碑, 打开两界通道,他忽然找到了捷径。
他们能到人间了。
有他的禁咒,到人间的鬼,触碰牵挂之人,便会丧失神智,吞噬他们魂灵,被吞噬魂灵者,无魂无魄,变为活死人,而吞魂之鬼变为恶鬼,能量倍增,那么,他能够汲取的能量也会倍增。
如此,今晚他就能化厉鬼。
寻常恶鬼除了真心牵挂之人,无法伤害其他人,顶多显显形吓一吓,有的人还不一定被吓到。
只有厉鬼,才可以吞噬掉任何人的魂灵。
在刚刚,小才和小狗相见,本来应该出现小才神智失常吞噬小狗魂灵的画面,可是,没有,他们很亲密。
鹤林意识到,他的计划失败了。
今晚出来的鬼们,并没有吞噬他们的牵挂之人,不会变成恶鬼,不会给他提供能量了。
他变不了厉鬼,无法复仇。
那时,心中骤起轩然大波,身躯忍不住颤抖。
身边人攥紧他的手,问他走吗。
他回神,既然无法复仇,只好先行离去,回去慢慢等待能量汲取,好歹空间夹缝里还有很多鬼。
只是这几个跑来人间的,自是回不去了,不变恶鬼,也会变孤魂野鬼,一样迷失心智,多数的下场,是被修邪术的人拿去历练。
到底还是害了他们。
现下才知,身边人早就看出他的意图,不需要问他如何知晓,也不用问他如何干扰了能量,一个能跌入通道的活人,能将白骨们折损的骨头恢复,自然有过人之处。
鹤林的愧疚在很多年前决定困住众鬼时就用完了。
但眼下,图谋被心上人一览无遗,还是涌上了强烈的羞愧和愤恨。
羞愧事情在心上人面上败露,愤恨往后无机会手刃仇人。
苍白的面容几分哀戚,他的身躯又微微颤。
温暖双手覆在他双肩,他抬眼,对上温和笑意。
陶荇道:“我刚刚说,我帮你复仇。”
鹤林眸中微闪,半晌后,轻咬嘴唇:“我是被害死的。”
陶荇闭了闭眼:“我知道。”
鹤林按住他的手,贪念掌心温暖,回头看来时道路。
陶荇道:“我真的知道,你受过许多苦。”
在追踪林父的记忆里,他全都看见了。
即便不看,也不难猜,害死鹤林的就是林父。
林沿的父亲,本名林凤文。
鹤林是林父的亲弟弟。
即便死的早,也不该彻底消失痕迹,但那林沿从没听过这个叔叔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叔叔,因为林凤文心虚,不敢提。
陶荇牵住鹤林的手,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来时路。
那个年代,林家父亲有一份稳定又十分体面的工作,日子本来不错,只是自鹤林出生,就变了。
父亲因为他的出生,丢了工作。
家中境遇一落千丈,鹤林成了出气筒,“打骂”,“偏心”说来简单的词语,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也许,父亲崩溃的不只是生活拮据,还有从体面的人上人一落千丈的反差,他固守的是那偏执的自尊心。
陶荇看的是林凤文的记忆。
“弟弟怎么又在哭,烦死了,你们能不能把他抱远点?”
随后,就有一双成人的脚将那个还只会爬的小孩踹到床下,小孩哇哇大哭,床上的人更暴怒,下床提着小孩胳膊,丢到黑暗的杂货屋里,门一关一锁,挡住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拼命扒拉门锁的声音。
在黑暗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孩童会是怎样的惊吓害怕,这个视角无从知晓,只能看到,那小孩在杂货屋里哭到没力睡着,又因为肚子饿,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小孩长大一点后,很会察言观色,积极帮着家里干活,脾气也好,多数时候淡淡的笑,谁说他都不生气,这个时候,他挨的打骂总算少了,也勉强能吃饱饭,日子似乎平静下来。
他们都要上学,上学后,林凤文心里逐渐不平。
因为弟弟成绩非常好,在学校出尽风头。
他开始找茬,而父母总是会向着他的,于是就更肆无忌惮,把尿撒到弟弟头上,父母也不会怪一句。
到林凤文上高中后,没闲心去欺负弟弟,他的生活圈子有很大变化,他有一帮狐朋狗友,有隔三差五就更换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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