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抬眼,身躯竖起,将人送至高处。
陶荇纵身一跃,至樵石之上,眸中一凛,一把揪住白升。
掌中所捏之处却忽然收缩,白升的身躯消失,若流水滑落,落到一旁再汇聚人形,那布满皱纹,也布满着各种动物器官的面上浮出笑意:“哈哈哈,你想抓住我,不自量力!”
陶荇不多说,一刀捅至他的眼睛上,那眼睛忽然自动挪位,连带着一片脑袋凹陷,如软泥一般避开这一刀。
陶荇一蹙眉,抬脚将他踹翻再一踩压住。
脚下身躯又化流水,声音尖锐而诡异:“你刚才就知道这样子抓不住我,怎么又来一遍呢,哈哈哈,拜拜了,不陪你玩儿了。”
白色粘稠的水欲往石下流去,忽听身后滴答有声,回头见那人正将某样东西甩落下来,同为液体,那个东西瞬间与他的躯体融为一体。
“你这是在干什么?”白升笑道,“该不会以为……”他的声音忽然一卡,无端抽搐起来,那一滩水瞬间变幻无数形状,又逐渐现出血肉,苍老的身形闪现。
白升惊愕看着自己恢复原貌:“你做了什么?”
陶荇冷声一笑:“你不化成水,这试剂还没法融合得那么彻底呢。”
对方一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各种器官一点点脱落,那融合来的肢节,眼睛,嘴,手臂,触须……如同树干上枯老的皮,寸寸剥落。
“不,这是怎么回事!”白升不敢置信,惶恐接着那些器官,又觉手上炙热,那掉落的器官嗤嗤拉拉,全如被腐蚀一般转眼化为浓液。
浓液又急剧收缩仿佛蒸发,泛起一抹白烟,白烟一散,那些诡异的东西彻底消失不见。
他身上已经没多少东西了,被改造的眼睛鼻子都已剥落,然还有那一副像人又非人的躯体,因为药剂渗透而无比刺痒,他顾不了其他,不停地在身上挠,划出道道血痕仍不能停。
惨叫声中,那一片血肉模糊的躯体终于倒下,再听嗤嗤灼烧之声,那个躯体,或许,已不能称之为躯体,而是个肉块,同样被腐蚀殆尽,化为一阵烟。
这一次,他,真的死去了。
陶荇跳下樵石。
那有一只怪物正张嘴在蛇尾上,还没咬下去,因为他们的首领死亡,动作陡然顿住。
尽管如此,陶荇还是一脚将它踢开。
怪物飞起又坠下,仍是张大嘴的动作,捕猎的姿势也丝毫未动。
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怪物都不再动弹,仿佛时间突然静止。
陶荇抚一抚蛇的脸:“还好吗?”
蛇眨眨眼睛:[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他已经杀死了。”
蛇的眼睛微眯,又是笑的表情,轻轻靠近,信子轻吐,舔着他额上汗。
陶荇也笑,贴一贴它的脸。
海上风大,卷起层层浪花,触碰樵石,忽而带来一声响动。
“咔嚓……”
那周围静止的怪物们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提线,陆续倒下,变成了软绵绵的。
蛇说:[他们都死了。]
不会再复活。
月光幽幽照着这漫山遍野的尸体,夜色深沉,那些奇形怪状的肢体和泥泞的血肉都看不清,只有一个个漆黑的影。
又一次陷入寂静的岛屿,风动林稍,依然只有一人一蛇,彼此对望。
蛇往人的怀里拱了拱,触碰到一点坚硬,它定睛看,见自己曾送给人的那一个鳞片,在他的脖颈上挂着,草编的细绳下,鳞片于衣服之中,贴近人的心脏。
昨日他们还于毛毡下缠绵,未见这鳞片,但今日,人把它挂在了心口。
人的身上处处血迹,那也许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怪物的,而这片柔光微闪的鳞片,干干净净。
蛇轻轻愣住,心念之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第075章 荒岛之蛇(14)
慢慢地, 寂静之中多出一点嘈杂。
蛇的眼眸红若血滴,不安地甩甩尾巴。
陶荇惊道:“你怎么了?”
蛇身躯轻轻战栗,那眼神已然无法准确表达意思, 陶荇看不出来, 触碰它,只觉掌下发烫:“你是冷血动物啊,怎么发起热来了?”
蛇不能说,他也不知道,只得搂着蛇头,但觉它的额上也有汗。
陶荇微怔,该不会……
激烈的厮杀结束,心中安定,吃了菌子的影响就明显起来, 其实陶荇自己早已身体发热, 细汗一层又一层,但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着实倒胃口,他是决计做不了什么的。
可是,这蛇……怎么跟他一样的反应啊,之前没有过啊,它无论是交尾期还是怎样,都不会发热啊。
难得是因为它也吃了菌子的缘故?
那个东西效应这么强吗,能让冷血动物也发烫?
“这里不行啊。”陶荇深吸一口气, 捧着蛇头让它正对自己,“我们要先离开, 起码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你坚持一下,好吗?”
蛇听不进去, 躁动地狂甩尾巴,一身的鳞片倏然撑开又合住,在地上摩挲出咯吱咯吱声响。
“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强了?”陶荇渐觉不对劲,正要细看,忽而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骇了他们一跳。
被这响声吓得,怀里的蛇也停止躁动了,一同看向四周。
“轰隆轰隆”这片岛屿陡然间剧烈晃动起来,又见赫然一片明亮火光,暗夜被照亮,火势汹汹由那四方往中间急速逼近,转眼火苗就窜高。
“他们在这个岛上设了自毁装置。”陶荇瞬间明了,实验室设在此岛,白升怕心血被人窃取,在岛上埋好了设备,只要他一死,此岛起火。
他那个毫无人道的试验,谁会想窃取啊。
眼下所有实验品的尸体都在岛上,起火倒也算好事,把尸体烧干净免得流出什么病毒,唯一不妙的是,陶荇和蛇也还在岛上。
不过就算刚才第一时间跑,也跑不掉就是了,那火焰是沿着海域而来的,他们要是刚才离开,这会儿没准已经被点着了。
只是眼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海边和在中间,不过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被烧的区别吧。
整个岛屿如一片火海,想扑灭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是想办法跑到海上,陶荇把蛇搂紧,捂住它的口鼻,找准那一条火势最弱且离海域最近的路:“从这走,快。”
蛇已顾不上之前的躁动难安,急忙和他一起快速往前,一人一蛇疾奔于火海之中,火苗跳跃于身边,忽而高涨,前方火连排如瀑布般泻下,他们不禁止步。
冲不过去。
浓烟滚滚,地上越来越烫,那火瀑布被风吹向前,他们只得后退,蛇尾无意中一动,身后触碰一高树,这树暂时还没烧着。
须臾之后,陶荇忽觉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人已被蛇顶起,正往高处送。
“你要干什么?”陶荇一惊。
蛇的眼睛还充盈血色,自从刚才它躁动开始,陶荇就不能再看懂它的眼神了,他现在没法与蛇快速沟通,喊话间,他被送上了树的顶端。
这树也许早晚还是会被烧到,但蛇想不了太多,它只知道地上滚烫,已经没法再站人,到树上,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陶荇在站到顶端的树干上时也立即明白了它的用意,连忙回头:“你也上来。”
蛇盘着树而上,一根树干经不住他们两个,蛇在稍微靠下的枝干上,仰头看着陶荇。
海风吹拂,陶荇轻轻闭了一下眼。
没法两个一起出去了。
正好立于高处,借个离心力,能把蛇扔出火瀑布,只要靠近海水,蛇就能活。
而他,那就离开这个世界吧。
陶荇低眉,浮出一个笑意:“你到上面来。”他向蛇伸手,“你好好活着,我不要你同生共死。”
纵然下个世界还会重逢,但是在这个世界,它就是完整的个体,它该有完整的一生。
蛇没动,看着他,张了张嘴。
呼啸的火焰在耳畔是倾山倒海般的响动,而在这纷乱之中,陶荇清楚地听见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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