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盐御史前往西南,是在七月下旬动的身。
车马队伍浩荡,萧元宝在家里与祁北南道了别,到底还是忍不住跑去了城墙上头去为他送行。
风吹得旌旗呼呼响动,萧元宝额间的头发也被吹的凌乱。
他看着身姿挺拔的祁北南骑在马背上,随着队伍慢慢往城外行去,心也好似跟着去了。
此行,少不得一年半载,如此多日日夜夜,如何能够教人不徒生些离愁别绪。
萧元宝长吸了口气,试图将闷在心口上的不适给压下去。
京城里甚么都好,只这夏月教他觉着不打好。
天气闷热,蝉声喧闹,他在这般大日头下,愈发是站不得多少时辰就觉疲乏。
正说是回去,偏头却见着安静立在他身侧的顾言许早哭做了个泪人,两只眼睛泪汪汪的,活似美玉吐露。
“怎的了这是,如何还给哭上了。”
顾言许吸了吸鼻子,取了手帕将眼睛揩了揩。
“父亲也真够狠心的,不过是我与青煜做了一碟子菜未与他尝吃,我才成亲多少日子,这就将人给带去了地方上。”
萧元宝听其埋怨,忍不得笑。
“公爷哪里是想教你们夫夫分离,只入朝做了官,长久在翰林不去历练,如何好往上头走。”
“虽也是知晓这些道理,可心头还是难受。”
顾言许声音哽咽:“在跟前时且还好些,这山水迢迢,去了那般远的西南,指不得把我就给忘了。”
“哪里有这样的事。”
萧元宝宽慰着人道:“有公爷在,林大人如何敢把郡君忘开,指不得是三日一封信,五日一箱礼给捎回来。”
“真假?”
顾言许红着一双眼睛问萧元宝。
“如何能有假,日日在跟前见着,男子见惯了不多珍惜,这分隔两地了,反倒是心里挂记。俗话说远香近臭,林大人见不得郡君,心里恐更是思念。”
顾言许听罢,心头才好受些。
两人结伴从城墙上下去,顾言许央着萧元宝,教他一同去府里说话儿。
萧元宝依了他,往林府去,待了大半晌。
日落西山了,他才从林府返还家去。
“也不知是怎的,困乏得很。”
坐着马车回去的空隙,他在车子上打了两个哈欠,昏昏欲睡。
文哥儿道:“夫郎一早便起来送大人,又陪郡君说了大半晌的话,这夏月天里,如何有不困乏的道理。”
“虽也是这个理,但这也没做甚么费力气的活儿,当真是觉着身子不如以前好了。”
萧元宝嘀咕了一句。
回到宅子,他简单吃了些东西,早早的就回屋睡了。
本是送祁北南走,心里头多不是滋味,可顾言许婚后还是头一回和林青煜分开,只有比他更伤心的。
他宽慰了人许久,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反倒是自个儿给说开了。
夜里他都没太因着祁北南不在便呼呼大睡了去,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
他晕晕乎乎的从床上爬起来,瞧见外头的日头,心头惊了一茬。
睡了可好生长的时间,夜里梦多,一会儿这处一会儿那处的。
可究竟梦了甚么又不全然记得。
只记着好似瞧见了些粉糯白乎乎的小孩子,眼睛又圆又大,冲着他笑还露出了两颗小牙。
他觉着看起来有些眼熟,好生可爱,忍不得前去抱了抱。
那小孩子竟是比瞧着还要软,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还软声软气的唤他小爹。
祁北南在一侧上笑,说他小时候也跟那些小娃娃一样可爱。
萧元宝想起来,也忍不得眉眼舒展。
片刻后,他又醒过神来那只是一场梦。
他扶着额头,身子一歪一脑袋又重新扎进了松软的被褥里。
时下那人都去了西南,他们一时半会儿的就甭想甚么小孩子了。
萧元宝踢了被子几脚,忽的又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虽说是人不在家里头,可他趁这时候把身体好好调养一番,届时他回来了要孩子岂不更容易。
想到此他又欢喜起来,忙从床上下去。
可又想起甚么顿了下来,若要调养身体,少不得寻人把脉来看。
这事定然是要去找桂姐儿,只他想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早先他去看桂姐儿的时候,她还催促说教他赶紧也和阿南要个孩子,届时他们的小孩子年纪相差不大,还能够一同玩耍。
他想着当然是好的啊,可是又迟迟不见自己有甚么动静,便嘴硬说还不着急要孩子。
这下去寻她给自个儿看脉养身子,必得是惹她笑话。
萧元宝叹了口气,默了默,眼珠子一转,收拾好还是坐了马车出去。
只不过他没有往白巧桂的宅子,而是祟祟地溜去了外头的医馆上。
“夫郎身子平日里头可有甚么不适?”
“倒也不曾不适,我是想来教大夫瞧瞧,养着身体好要个孩子。”
萧元宝受大夫问及病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同他看诊的是个老夫郎,似乎是见惯不惯了,便道:“如此夫郎且教我先看看脉,再行做诊断。”
萧元宝赶忙起了些袖子,教大夫与他看看。
他身子骨儿养的不错,少有病痛,出来瞧大夫的日子屈指可数。
平日里有桂姐儿与他观相,更就不如何瞧大夫了,这朝出来看脉竟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感受。
老夫郎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按了须臾,眉头一动,惊讶的看向萧元宝。
见大夫如此神色,萧元宝心里咯噔一下:“我这身子可是有甚么不好?”
老夫郎收回手,稀奇的看着萧元宝:“你说是想养身子要个孩子?”
萧元宝讷讷点头,他心里没底儿,不知哪里不对。
他正是想问,大夫道:“你这身子上已经是有了,我当是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话,是把养胎听做了养身。”
萧元宝听这话,呆呆的张了张口。
半晌,他才回缓过来,不可确信小心翼翼的复问道:“大夫的意思是我有孩子了?”
大夫见他的神色,笑了起来:“医馆中还能拿这些事来说笑不成。”
“也是忒不留心了些,如何自己有了也还不知,反倒是想着出来求药养身。”
萧元宝听此,见着大夫笃定的模样,不由得的将手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腹部上。
细细想来,他这阵子是有些贪睡能吃,只是他以为是时气所致,全然未曾往这上头去想。
“那、那我这孩子多大了?”
萧元宝后知后觉的才想着问。
“已是两个多月了。”
大夫道:“我且与你开些安胎的药来,前四个月上得小心着。瞧竟是教你没发觉就两三个月,也是运气好,不曾磕着碰着,不过也归功你身子本就好。”
“只身体再是好,有了孩子也得好生留心着,否则不留神没了孩子,还自伤身体。”
萧元宝暗暗长吸了口气,脑袋同刚刚睡醒时那般,晕晕乎乎的。
大抵上这意外之喜,实在是太过意外了,让他一丝准备都没有,乍然的就这般成了所求,教他有些发愣。
一来是他本着求子的心态来,不想已然有子;
二来,这才将祁北南送走,若是早一点知晓这天大的好消息,也能教两人一同欢喜。
如此思来,他又很是后怕,不怪大夫说,他当真是大意,居然有了也不知。
从医馆出去,萧元宝脑子都还浆糊一般。
许是这好事来的太巧,太顺,他心里头总不敢确信。
虽从医馆里头已经拿了些药了,他还是扭转去了桂姐儿那处。
还得是要教她同自己瞧瞧,这事情才算稳妥。
萧元宝上罗家时,白巧桂正在午歇。
若是换做往昔,他别说是将桂姐儿唤起来了,这时辰上,他压根儿就不会前来打扰。
“甚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不知孕妇为大么。”
桂姐儿从床上起来,她倒是没有睡熟,只她也稀奇萧元宝这时候竟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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