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贤自是也听说了三月三的时候秦氏与那里正娘子掐了一架。
他初来乍到,敬地头蛇,本是想唤秦氏去与那里正娘子告歉一声。
可秦氏软言细语,委屈哭诉,言那正娘子是杀猪匠出身凶悍不讲理,当着那么多人训斥她叫她下不来台。
朱勇贤听了秦氏的话还有些发气,心想秦氏怎么都是他的人,里正娘子这般不给面子,不也是说明里正一家不给他脸嘛。
他心头还积了些对赵家的不快。
今儿听祁北南说这话,不由得瞧了秦氏一眼,秦氏心虚得躲开了眸子去。
“你们吃着,我先下去了。”
“站着。”
朱勇贤冷岑岑道:“祁小郎君过来吃饭,你这个婶婶怎有不陪着的道理。”
秦氏不敢忤逆朱勇贤的意思,只好又转了回去,一屁股在桌边坐下。
“没规矩!谁准你这般与主客坐一道吃饭的,与祁小郎君添饭夹菜呐。”
秦氏脸生红,只好又忍着脸臊站起来,与祁北南端茶倒水。
祁北南想,这庄头规矩倒是好。
“欸,婶婶,昨儿方大哥过来要帮朱庄头儿做活儿你怎不肯呢?”
祁北南与朱勇贤笑吃着菜,闲意的与站在一旁伺候的秦氏说道。
“你也晓得的,他力气活儿最是了得,先前连县府都还拿了揽工帖儿给他去做工,夸说他肯下力气做活儿咧。”
秦氏一怔,就晓得这小子来没安好屁。
她挤出个笑来:“我当方兄弟家里头事儿多,只怕他忙不过来。”
“原来如此,我还险些以为婶子不欢喜方大哥家呢,先前就误会了人家里的孩子偷钱。”
“没、没有有的事儿!”
秦氏有些慌张的不敢去瞧朱勇贤的眼睛。
朱勇贤十分上道:“祁小郎君说的是昨儿来揽活儿那兄弟?”
“是啊。”
“我瞧他体格子大,膀子也粗,定是干活儿的好手,你回去顺道替我告诉他一声,唤他来做活儿。”
“我也是听了你婶子说怕他家里农忙耽搁事儿才没叫他来的,可不能丢了这么个做活儿的好手。”
祁北南笑着说好。
午食过后,祁北南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去。
秦氏跟个下人一般伺候了许久,见人要走总得了松口,却瞧着朱勇贤半点不顾她,送祁北南出庄子不说,为讨好那小子又还主动说起萧护,唤他继续往庄子上送山货来。
说甚么风腌打理了年底上好送去主家贺岁。
秦氏气得捂了眼睛跑回屋子一头扎进了床榻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心里头苦啊,这小子究是鬼变得不成,那般神通。
自己分明是奔去了更好的日子,可还是能教他压着不得好过。
前两日在郑家就没讨上好,这朝贼小子竟还上门来教自己给他端茶倒水,当个少爷伺候。
这些爷们儿也是,咋就能被他唆使了去。
先是那猎户,后是方家人,如今连里正一家,还有这死男人也如此……
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遇了这小子。
也不知他究竟是得了哪路神仙的庇佑,谁都帮他偏他。
这日以后,秦氏气得病在了床上,一连躺了有五六日的功夫去。
朱勇贤看她在床上躺着也是可怜,吃药也不见得好,便去把王朝哥儿接了过来,秦氏的身子这才好转了些。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
祁北南回去时,萧护等他不到,已然拿了伞去外村接萧元宝了。
家里没人,祁北南便顺道去了一趟方家,把朱庄头的话带给了方有粮。
不想方有粮没在,只一个方二姐儿在屋檐下洗衣裳,还有个卧在床上的方老爷子。
天冷,雨多,老爷子咳嗽得厉害。
“多谢祁小先生为咱家里来回跑。”
“不说这些客气话。”
祁北南道:“你给你哥说一声便是,今儿小宝要回来,我先回去给烧些热水。”
方二姐儿忽的唤住人:“等我一等,我新做了点头油,是桃花香的,给宝哥儿带回去吧。”
她连忙进屋去取了一小粗瓷瓶的头油出来,祁北南接过一嗅,果真香。
“小宝头发软不密,平素多吃些黑豆子,红枣子,核桃磨了粉饮,头发能长得黑密些。”
祁北南道:“二姐儿不单头发梳得好,还精通养发。”
方二姐儿抿嘴笑了笑:“我也就晓得会这些没用的。”
她怨怪自己无用,若嫁了媒人来说的亲,还能帮扶一二家里,可又不愿埋没在那样的人身上一生。
心头揪得紧,这两日都不大欢愉。
祁北南道:“怎无用,擅这些是天赋。那城中还有专门的梳头娘子与高门大户中的娘子姑娘梳头为生的。”
“手艺好的,不单是能养活自己,过得还体面。”
方二姐儿听得心头一动:“还有这样的好事情?只我自小扎在田地上,目光短浅,除了田地外,竟不知还有专与人梳头发的营生。”
“营生五花八门,只要一门功夫精,钻研一番便可从中得利。”
祁北南道:“城中营生多了去,只有想不到的。”
“谢了你的花油,我先回了。”
方二姐儿看着祁北南举着伞回去,她站着屋檐下,眼中亮起光来,久久回不来神。
雨日天黑得早,祁北南回去在屋里写了好一阵儿的字,乍然间觉得屋里暗了许多。
出门来发觉天色已然不早了,雨还落得大了起来。
他预备舀点米,淘洗了下进锅。
“哥哥!”
他方才打了水,就听见院儿里传来了欢快的声音。
出门一瞧,萧崽回来了。
萧元宝趴在萧护的背上,两只胳膊举着伞。
大柄伞重,他举着晃来晃去,后背上斜捆着的一只小包袱湿了大半,细碎的头发散乱下来,雨丝上了糖霜,像是落水狗儿似的。
祁北南连忙上前去将人抱下来。
萧元宝到了家方才后知后觉的冷得一个哆嗦,直往祁北南暖和的怀里钻。
“蒋夫郎呢?”
“老师回家了。”
萧元宝一日一夜没见着祁北南了,左瞧右瞧人没少块肉去,他欢喜的不行。
教凉风细雨吹得冷冰冰的脸蛋儿贴着祁北南的脖颈,好不亲近。
第33章
祁北南倒了一盏子姜丝汤给萧元宝捧着吃, 去一去身上的凉气。
转又取了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打湿的头发。
本就细软的发丝,沾了雨水就更塌了, 人都好似瘦伶了一圈。
祁北南问他道:“席面儿热不热闹?”
“嗯。”
萧元宝见祁北南问他, 眼睛发亮,连忙点了点脑袋。
他放下捧着的姜丝汤,立与他介绍起来:“马里正家里来了好多人!前一天夜里摆了十五个桌子,今天午时又摆了十个桌子, 一共有两个做菜师傅呢。”
拢共出了些甚么菜,菜名儿萧元宝不能全然记住,但是他记得比先前去村子的周家里, 多吃到了兔子肉和羊肉。
其余的菜在周家也有吃到, 像是猪肉、鸡肉、鸭肉、腊肉、鱼, 这些都是有的, 只是和周家的做法不同。
“老师说里正家里是做寿, 家境宽裕, 所以准备的做席面儿的菜要多一些, 一桌子有十二个菜。”
蒋灶郎做了六个菜, 另外一个师傅也做了六个菜。
“兔子肉和羊肉都是另一位师傅做的。”
这般席面儿请两位掌勺,一则是桌席多, 一个人怕操持不来;
二则请上两位掌勺主家显得排面儿大,且还有些噱头, 比攀谁的菜更好吃。
如此一来两位掌勺少不得要暗暗较上一番劲儿。
那另一外王灶人,年纪轻, 但据说是从城里请过来的掌勺, 很是端得起架子。
言说他自来是城中长大,擅治那些个寻常农家少有沾的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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